“咦?”白羽音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不是吴云吗?喂,吴大侠,你搞什么鬼?还不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吴云?这就是白羽音所说来自虎威镳局,像崔抱月一样忠心报国的吴云?在官仓门口号召大家同心抗击樾寇,要组织民兵的,也是此人?程亦风真是痛心疾首——白羽音年少无知,难道官仓守卫的士兵也没有一个认出此人来吗?这不就是自称藤原华的那个凶徒吗?果然是樾国细作!
“程大人有礼啦!”城上的人嘻嘻笑道,“你们这是叫门吗?不好意思,这座城已经被樾国内亲王殿下占领了。你们若是向她投降,我自然会考虑放你们进来。要不然,就只能让你们在外面等着内亲王大军杀到了。”
一时又气又急,程亦风无法应答。
白羽音才也明白自己被人愚弄了,火冒三丈:“原来是玉旈云的走狗!看本郡主砍下你的狗头来!”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也学着严八姐的样子,踩着城砖的缝隙向城头攀登。
可是才攀了几尺,就被严八姐抓住后领拽了下来:“郡主,你不是此人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白羽音怒冲冲。
“这人是海龙帮的帮主乌昙。”严八姐回答,“我在江阳跟他交过手,武功深不可测。”
“哈哈!”城楼上的乌昙笑道,“多谢夸奖——你和我交过手吗?啊,我知道了,你就是某天潜伏在窗外偷听的小贼?我没能抓到你,可见你的身手也不错——要不要上来跟我大战三百回合?你那手心会发绿光的掌法我很是好奇——是《绿蛛手》么?”
他竟也知道《绿蛛手》!严八姐有些惊讶。不过理会得大局为重,不能受敌人激将。
此刻,城上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乌帮主,你既然投入内亲王的麾下,就得改改这些江湖脾气。我等奉内亲王之命占领此城,等候她大军到来。此乃军国大事,可不是你和人切磋武功的时候。”一个青年从城垛后面转了出来,正是小莫。
他的面色依然苍白,但早已不是白羽音先前看到的那副污秽不堪的模样——竟然换上了樾国的军官的服色,朝城下拱拱手,道:“程大人,我本不想在两军阵前与你遭遇,毕竟,你对我还有不杀之恩。不过,战场之上不能有妇人之仁。你是我的敌人,我不能对你手下留情。方才乌大侠也说了——你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投降,或者是死。”
“我今天早晨真该宰了你!”白羽音气得直跳脚。
小莫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摆摆手,打了个讯号,城上就出现了十几个弓箭手,个个都持着樾国所特有的硬弓,拉满了,利箭在弦,准备将城下的人射成刺猬。
民夫们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往后退。严八姐也一时有些懵了:敌人居高临下,就算他伸手了得,最多也就只能自保而已。
“怎样?你们是选生路,还是死路?”小莫在城上冷冷地问。
“你放箭试试!”白羽音初生牛犊,这辈子还未曾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她所见到的士兵,大多是京城的禁军,个个对她敬而远之。以至于她今日见到全副武装的敌国兵士,也以为对方会被她金枝玉叶的气势给吓住。是以,并不退后,反而踏前一步,道:“我乃堂堂楚国郡主,你们敢动我一根寒毛,康王府跟你们没完没了。”
“哈哈哈哈!”城上的小莫仰天狂笑,“楚国郡主关我何事?我们渡过大青河,就是为了要一统天下。今日慢说是区区一个郡主来到,就算是楚国皇帝亲自来了,又如何?若是不归顺,当然只有死路一条——你们翻山而来,没有见到山里那些尸首吗?那就是不肯归顺的下场。”
是樾寇的所为!程亦风虽然不该讶异,但还是心惊:他始终相信小莫有一丝良知,对曾经把他当作兄弟的楚国人尚有难以割舍的情谊,没想到,他是如此冷血!
“你们这群禽兽!”白羽音气得直发抖。
小莫却再不理她了,只望着程亦风:“程大人,你曾经劝我归降,那时我也曾劝你弃暗投明,可是你说我是你的阶下囚,没资格说那样的话。如今你我易地而处,我总有资格了吧?你在楚国的政绩,内亲王十分欣赏。她向来唯才是用,只要你愿意效忠大樾国,内亲王一定让你一展所长。届时,我大樾国一统天下,你岂不是可以让新法造福更多的百姓吗?”
小莫竟会用这样管腔十足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程亦风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是因为这孩子穿上了那身樾国的军装吗?他毕竟是樾国的三等侍卫——那是个正五品的官呢!论品级,还高过程亦风这七品县令!或许,是因为他终于穿上了敌军的盔甲,所以程亦风心目中那个憨厚无邪的少年人便彻底消失了吧?
这都是自找的!程亦风想:论远的,他不听公孙天成的劝告。论近的,冷千山让萧荣来把小莫带走的时候,他又拦下来。妇人之仁。小莫说,战场之上不能有妇人之仁。他程亦风就是有太多妇人之仁了吧?
“大人是想要考虑考虑么?”小莫见他不答话,“我自然可以给你些时间——不过,我能等,形势却不会等。我国大军跨过大青河,揽江大营即刻就会拿下。到时大军杀到,刀剑无眼,我可就保不了大人的平安了。”
“我不需要考虑。”程亦风掸了掸袖子,“我早也跟你说过,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但是要我叛国投降,我万万做不到。”
“不要说的那么绝对。”小莫笑,又挥挥手,让弓箭手们暂时退下去,“现在冷千山还在揽江大营做垂死挣扎,我还可以给你些时间想清楚——你要知道,你们不投降,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要死,那些民夫们也活不了。况且你们还抓了刘子飞将军,不知他现在是生是死?这次战斗,他的部众应该是打先锋的,主帅遭受如此侮辱,部下非得把揽江城杀个鸡犬不留,才能报仇雪恨。”
听到这话,民夫们愈加哭天抢地起来。程亦风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果是因为他要保持为人臣子的气节而令揽江被屠城,那他岂不是满手鲜血?此刻,难道失败已城定局?
“大人,咱们投降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民夫们劝他。
“住口!”严八姐怒道,“我们这里有将近三千人,难道还斗不过城里的樾寇?”
“你又不知道城里有多少樾寇。”民夫们道,“我们只有三千人,手无寸铁。樾寇既然占领了揽江,说不定有三万人!”
“三万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严八姐问,“三万兵士得要多少舰船装载?渡河时会不被发现?就算趁着夜色过了河,要走到揽江来,三万人的队伍排列起来得有多长?难道附近的村民不会看到吗?”
“这我们怎么知道?”民夫道,“城里也有不少官兵,竟然能让樾寇把整个城都占了去,可见樾寇比官兵多得多!”
是啊,这也是程亦风觉得蹊跷之处:按照白羽音的说法,她离开揽江县城的时候,百姓还只是慌张逃窜。才过了几个时辰,县城已然易主!如果说揽江大营还有一番激烈的血战,县城这里连战斗的痕迹都没有,看起来几乎是兵不血刃就被樾寇拿下——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从哪里进军?难道他们会飞天遁地吗?
他抬头看看城上,想找寻一丝线索,只是,小莫、乌昙和众士兵都已经隐到城垛后面去了,只有火把熊熊燃烧,照着那面耀武扬威的大旗。凶猛的金狮,仿佛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但又显得有一丝凄冷寂寥。
程亦风的心中便猛地一动:会不会是虚张声势?是空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