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音知道自己终于找对了人,冷笑一声,跃了出来:“好大胆的奴才,竟敢毒害未来的太子妃。看我不叫太子殿下把你们杖毙!”
两个宫女都吓了一跳:“郡主,玩笑可不能乱开——奴婢们胆子小,会被吓死的。”
“吓死?”白羽音冷冷道,“少跟我来这套!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休想抵赖。我这就拖你们去见太子!”说着,伸手来拽二女。
“郡主!”两个宫女都着了慌,拼命挣扎。其中一个更道:“郡主小声些,奴婢们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白羽音瞪着她们,“我养的狗我怎么会不认识?我看你们不过是两条乱咬人的疯狗。”
“奴婢们不敢撒谎。”一个宫女道,“奴婢名叫珍儿是康王府张嬷嬷的女儿。”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同伴:“她叫巧儿,是刘嬷嬷的女儿。我们两个都是十岁进宫,已经十五年了。王爷、王妃让奴婢们在东宫,就是为了要辅佐郡主登上太子妃的宝座。”
“张嬷嬷?刘嬷嬷?”白羽音道,“你们两个撒谎还撒得有鼻子有眼的!康王府有多少张嬷嬷、刘嬷嬷我就不知道。不过,有一位张嬷嬷是本郡主的保姆,今天还跟本郡主进宫来了。她是你娘吗?你来跟她叙叙旧吧!”说着,不理那宫女的挣扎,径自拖了她往外走。
“郡主!”忽然听人低喝道,“她们说的是实话,快快放手!”正是白羽音的保姆张嬷嬷寻了过来。
“实话?”白羽音瞪眼。
“不错。”张嬷嬷道,“珍儿的确是老奴的女儿,巧儿是刘嬷嬷的女儿,都是王妃在十五年前就安排在宫里的。为恐郡主知道了实情,万一任性胡来的时候揭穿了她们的身份,以致前功尽弃,所以才没有告诉郡主。老奴方才见郡主问起辣椒粉,又借故回到东宫来,知道你起了疑心,所以赶紧跟来瞧瞧。所喜,还没有闹出来叫外人知道。”
竟然是实情!白羽音瞠目结舌。那岂不是白羽音还在襁褓之中,康王府就已经把人安排在了东宫?白羽音不知是该佩服长辈们深谋远虑,还是该为她那不由自主的人生感到愤慨。
“芒种节那天皇上在御花园开了金口,让我不要再存非分之想,指望坐上太子妃的位子。”白羽音道,“你们就算害了凤凰儿,又能怎么样?”
“就是因为皇上说了那样的话,奴婢们才更加不能袖手旁观!”巧儿道,“郡主和太子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凤凰儿这个西瑶的小娼妇,怎么可以觊觎郡主的位子?没烧死她,算她命大!”
白羽音一愣:“蓼汀苑失火的事,难道……难道是你们做的?”
“并不是我二人做的。”巧儿回答,“是蓼汀苑的一位姐姐名叫双儿。那天皇后娘娘出了事,凤凰儿哭着跑回蓼汀苑去,双儿跟着她,见她一个人到房里祷告,知道是个大好机会,就在房里用迷香薰晕了凤凰儿,然后巧设机关,让火慢慢烧起来。她又把房门别上。等到外面的人发现着火,自然已经来不及救了。”
原来是这样!白羽音惊愕地看着面前两位忠心耿耿的奴才——不,与其说她惊愕,不如说她很恼火。她和凤凰儿没有交情。她看不起这个空有一副妩媚皮囊的西瑶舞娘,讨厌这个明明愚蠢无比却偏偏被人称赞为“天真可爱”的臭丫头。若没有蓼汀苑的火灾,也许今后有什么利益冲突,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不过,在她自己想这样做之前,康王府的长辈人已经动了手。那她算是什么?是个玩偶么?不仅她将来的丈夫要由长辈们来决定,连她爱谁,恨谁,讨好谁,毒害谁,都有人替她作主,替她下手。
她气的浑身发抖。
珍、巧儿二位宫女不知她的心思,还接着说下去:“郡主不用担心,用辣椒面这法子十分隐蔽,银针验毒也验不出。太医只道凤凰儿受伤太重,况且眼下已经入夏,热毒入体,伤口化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算凤凰儿侥幸不死,她也变了个丑八怪。世上哪儿有没脸见人的太子妃呢?”
她们想得可真周到!白羽音想,整个康王府从主子到奴才,除了她以外,都在等着她入主东宫,进而入主坤宁宫。何其讽刺!她冷笑了一声:“你们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要是那样,我怎么会抓到你们?其实端木平已经知道你们干的好事了。”
珍儿和巧儿都讶了讶:“端木庄主只不过给凤凰儿看过一次病,怎么会发现?”
张嬷嬷道:“端木平一代神医,自然厉害。不过,他就要离宫回乡去了,再说,咱们也不是在东宫里下手的。下手的地方是御药房,很难查到我们头上。”巧儿跟着笑道:“不错,在御药房里做手脚的那个姐妹是长春宫的。她每次都是故意去为白贵妃要这要那,然后趁着煎药的太监不注意,将辣椒面放在凤凰儿的药里。如果御药房那边出了事,就会怀疑到白贵妃的身上。太子对白贵妃恨之入骨,哪儿会多想?”
“连白贵妃那里都有我们王府的人?”白羽音愕然。
“那位琴儿原本是东宫的,后来王妃让她去侍奉白贵妃。”张嬷嬷道,“白贵妃曾经利用郡主,在芒种节那天渔人得利,累得康王府陷入危急之境,王爷、王妃怎能容她小人得志?再说,她又是太子生母,皇后失势,后宫暗藏无穷变数。若是不把此人除去,将来她万一坐上太后之位,也不知于我们是敌是友。”
“听说那位白贵妃对琴儿可信任啦!”珍儿道,“还以为可以从她那里探听出太子的喜好来——嘻嘻,还不知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
“你少说两句!”张嬷嬷道,“你们得意什么?若不是你们办事不小心,怎么会让郡主抓你们出来——竟敢一边洗衣服一边就聊起下毒的事来,万一被旁人听去了,岂不大祸临头?”
珍儿在母亲面前,免不了撒娇起来:“其实东宫里还有多少‘旁人’?扳着手指头也数得过来啦。”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张嬷嬷道,“郡主,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快出宫回府去吧。”
白羽音觉得有些头晕,好像真的着了风寒似的,手脚也发凉——她自以为聪明无比,手腕才智,也就比皇后和白贵妃稍稍差了那么一点儿。却不知宫里还有这些卑贱如耗子狡猾也如耗子的奴才!而她竟然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其理由是,康王妃怕她任性胡来坏了事!长辈们的眼里,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仔细想来,可不是么!她闯的祸可真不少!
她想起昨天康王妃教训她,说:“做人有野心是不错,野心之外,须得有胆色,这也不错,然而胆色之外还得有本领,要心细如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才能够在宫里立足——皇后如今的确载了跟头,但是她能坐镇后宫二十余年,那本领非常人所能及。你将来要坐她那个位子,难道还要像眼下这样浑浑噩噩?哼,我怕你还没坐上那位子,已经被人杀了!”后来又骂:“你莫不是以为你自己福星高照,每次闯了祸,都会忽然柳暗花明时来运转?世上岂有这么便宜的事?为了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康王府上下付出了多少心血,你晓得么?”
她当时自然是不晓得。如今总算见识到了康王府的心血——或许这还只是冰山一脚而已。
既然她这么没用,康王府为什么还要费尽心血地保她?不就是因为全府上下,只她一个合适做竣熙的妃子吗?她难道就不能做一点儿自己想做的事?
越想越生气:你们当我是玩偶,以为我就会乖乖做玩偶吗?你们既然准备了这么多人专门等着我闯了祸来替我收拾残局,我就闯一个大祸来给你们看看!我去告发你们!我去大义灭亲。只要甩开了你们,我就自由了!我就想做什么做什么!我可以去找程亦风——反正符雅已经疯了!
对,去找程亦风!她想,去程亦风那里说出康王府一切肮脏的勾当,程亦风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她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个性,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心,一出宫,便立刻把丫鬟仆妇统统撇下,解下马车的马来,径自驰到程亦风家。
那时候天已近黄昏,循着人声找到书房,便见到杀鹿帮的一众人,此外还有臧天任,看来是为符雅悔婚之事而来。她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事,因驻足窗外,静观其变。只听杀鹿帮众人咋呼不已,显得义愤填膺。邱震霆道:“这事他娘的都是狗皇帝和小太子搞的鬼!一定是他们不甘心放过符小姐,又怕人家说他们出尔反尔,所以这头答应了婚事,那头又叫红毛和尚去给符小姐施法,迷了她的心智,让她跑去给皇后做侍女。程大人,只要你出一句声,俺们就去宫里把符小姐给你抢出来!”
猴老三、大嘴四纷纷赞同,摩拳擦掌:“要不是咱弟兄几个昨晚喝醉了,今天一早就杀进宫去——”辣仙姑则道:“公孙先生说他掌握了狗皇帝什么天大的秘密,好让他不敢伤害程大人和符小姐。看来这个秘密也没那么大的威力!”
“诸位不要一个劲儿地骂皇上。”臧天任劝道,“皇上虽然不是明君,但以今日臧某所见,他并没有逼迫符小姐的意思,反而对自己所犯的错事十分后悔。符小姐要入宫,是因为她自己心结难解。你们去抢了她出来,先不说官府会怎么追究你们,我只怕符小姐变成行尸走肉,又如何做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