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玉旒云惊道,“大军之中多的是二十五岁以上的人,永久离开了军队,我的人马岂不是也要减少一半?”
郭罡道:“不仅二十五岁以上的要离开,十八岁以下也要离开。”
这下玉旒云差点儿没跳了起来——军队招募的最低年龄是十六岁,年岁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让他们都回家去,还是会大大削弱战斗力。她既恼火又迷惑地瞪着郭罡。
郭罡道:“大人知道程亦风在楚国变法,其中有一条很有意思,就是‘官雇’,让朝廷出钱雇佣百姓来服徭役,这样有力气又有时间的人就可以来多赚银两,没力气没时间的人不会被强拉出去,少了许多抱怨呢。大人觉得军队征兵是不是也能如此?”
玉旒云皱着眉头:“要说现在来当兵,也不是没有月例银子嘛。如果成了随便人来不来,恐怕很少有人愿意上战场的吧?”
“所谓‘古来征战几人还’,说的是沙场上凶多吉少,有去无回。世上有谁不怕死的?当然能不上战场就不上战场了。”郭罡道,“只是,大人带一队人马出去,究竟是回来的多还是死掉的多呢?”
“自然是回来的多。”玉旒云道。
“是了。”郭罡道,“所以‘古来征战几人还’这话是靠不住的,甚至可以说是以讹传讹的,至少在大人的军中是如此。”他顿了顿,又道:“大人带兵出去,是不是仗得越称手,伤亡也就越小呢?”
“当然。”玉旒云道。
“打仗称手需要怎样?”郭罡问。
“当然最好是遇上一个不堪一击的敌人,”玉旒云笑道,“只是,那是不受我的控制。在我看来,士兵要训练有素,进退有度,处变不惊,灵活机动——若是这些达不到,服从一个好的军官也是可以的。”
郭罡笑了:“那么大人想不想要一支‘训练有素,进退有度,处变不惊,灵活机动’的军队?”
玉旒云道:“我如何不想?操练之时也尽量教导。但是士兵来自天南地北,各地兵营里训练的条例也不尽相同。有时招募紧急,更来不及训练。这些人上了战场,自然容易丧命。”
郭罡道:“不错。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和石将军训练的亲兵是现在军队中的佼佼者?还有不少普通的士卒经过大人的训练再被提拔已经可以胜任指挥之职?”
“当然是我自己训练的人知道我的要求。”玉旒云道,“下达命令时,他们就不会胡乱执行。收编过来的部队,大打折扣。”
郭罡扳着手指头:“训练过的士兵上战场不容易死,在军队中容易晋升,晋升了之后俸禄增加,将来还可以封妻荫子——对于一个在乡下种田可能一辈子也出不了头的年轻人来说,这笔买卖可真不错呢!”他笑看着玉旒云:“大人有没有想过统一全国的新兵操练制度,将接受训练并参军的好处向各地的百姓宣传,鼓励十六岁以上的男子都报名参训,以此为自己组建一支强大的后备军队?”
玉旒云其实听到他之前的分析,已经隐隐知道他要建议什么,心中早就一点点沸腾起来,感觉这个想法实在妙不可言:“正该如此。凡参加了训练又年满十八岁的,就可以候命出征,立了功的可以晋升为将领,若不想继续留在军中的,到二十五岁自然回家去——这可比面朝黄土背朝天好得多了。而且全国男子只有十六到二十五岁的被抽调在军中,其他的青壮年都继续务农,也不耽误生产。这计策真是再好不过了!”
郭罡道:“不仅如此,依我看十六岁才应征实在太晚了。应该先在先在各地设立武备学塾,专收蒙童入学,既读书识字,又练武强身,将来他们愿意入营受训的,比旁人起点高,可以研习兵法,栽培了做将领。而不愿意当兵的,读了四书五经,也可以出来考功名——不管他应考之时是何人主判,最后序为何人门生,论起开蒙之师,究竟是武备学塾,那也就是玉大人你的门生。遍布中央地方,几个永泽公也难以指示他们对大人不利。”
果然!玉旒云兴奋不已,经郭罡一润饰,这点子愈加好了。可郭罡还没说完:“而凡是当过兵的,退伍之后如果能活到五十岁,朝廷负责养老,若活不过,到了年限时,朝廷负责养他的孤儿寡妇——旨在表彰他们对朝廷、对国家的贡献,也鼓励其他人继续出来为国效力——若有如此制度,大人还怕没人愿意出来当兵么?只怕打破了头,踩坏了门槛儿,大人的征兵官儿来不及挑选吧!”
“好极了!”玉旒云兴奋地搓了搓手,“我这就回去跟梦泉商量商量,叫兵部把这事办起来。”
郭罡点头微笑:“石将军在练兵方面的确很有经验,各地兵营的训练章程非得由他来撰写不可。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我替大人草拟了些意见,大人不弃,可以拿回去参考,有什么疑惑不明的,我随时都在这里等着,帮大人解答。”说着,从那棋枰下抽出一封手札来,交给了玉旒云。
他倒是早有准备!玉旒云想。不过,郭罡什么时候不是“早有准备”呢?瞥了一眼那手札,洋洋洒洒总也有万言——在江阳时已经领教过一次郭罡手书的建议,长,但是没有一句废话。这篇东西怕不是一时半刻能读完的。多半要回去挑灯夜战,然后还得过来请教他疑难问题。
好在把这帮楚国的匹夫关在大牢里,时不时拿翼王做个掩护就可以混进来了。想到翼王,她把手札藏了起来——也是时候回去找这个草包了,否则一旦露陷就麻烦了。便随便向郭罡摆了摆手:“你继续享你得到福吧,我有事自会再找你!”
还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把翼王甩了。一回到府邸,立刻屏退了下人,独自在书房里看郭罡的手札。她且看且记录,而且是越看越兴奋,有好几次忍不住拍案叫好。不知不觉都到了黄昏时分,连午饭都还没记得吃。忽然听到管家在外面敲门通报,她还老大不高兴:“干什么,不是叫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么?”
管家道:“是……不过,石将军来了。”
啊,是他!玉旒云现在就像是一个得了新奇宝贝的小孩子,等不及要和好朋友分享,即叫道:“快请进来。”
管家应声而去,不多时石梦泉就推门而入。玉旒云叫人“看茶”,才也发觉自己饿极了,因道:“什么时辰了?你留下来吃晚饭吧。”
其实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管家听到要留客,自然要特别准备,因说要厨房拿了单子来叫玉旒云过目。玉旒云很是不耐烦:“哪里这么麻烦?等你们弄好了,我也要前心贴了后脊梁——随便什么都好。有什么现成的点心,先给我上一点来。”
管家便不敢多罗嗦,垂首退了下去。石梦泉皱了皱眉头,笑道:“你怎么了?一天不见就成了饿死鬼?”
玉旒云笑道:“有一件大事,我废寝忘食呢。要不是你突然来了打了个岔儿,恐怕我真是饿死也不知道。”
石梦泉自然要问:“是什么大事?”
玉旒云把自己所抄的笔记递了过去,同时顺手将郭罡的手札塞到了一堆书的下面。石梦泉略略读了一回,没头没脑:“大人,这究竟是什么?”
玉旒云不答先问:“你昨天去军中,情形如何?”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石梦泉道,“士卒们都很关心万岁爷什么时候来犒赏,早早办完了这堂面上的事,大家就好回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