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瑶芳认为,迟早有一天会弄死元和帝的叶皇后,此时还是比较担心元和帝安危的贤后一枚。没人会没事会吃多了撑着弑君玩儿,也没有人穷极无聊盼着皇帝死,除非已经忍无可忍。现在的元和帝虽然讨厌,还没触到叶皇后的底线,没必要盼着他立时就死。
况且,儿子还没满周岁,早早没了爹,怎么看怎么不吉利。闹就闹吧,求仙问道就求吧,顶多遇个新垣平,丢一回脸。只要不出大差错,叶皇后乐得见元和帝丢个脸。
然而,嗑药嗑得要疯了,可就不好了。药不能乱吃,这是常识。叶皇后之所以还能从容地想办法,旁敲侧击地劝,是知道元和帝惜命,而且自负聪明,应该不会拿他自己的命去冒险,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好么,她在这里还想往后拽呢,那边儿有往前拉的!
叶皇后攥紧了帕子,沉声问道:“现就她一个?”
板子年轻的时候,语调夸张,这是许多太监的通病。及有了些权势,反而要装作“老夫”样,要高深莫测一点。到了现在,他大概是真的急了,又恢复了很久以前的夸张语调:“我的好娘娘喂!是现在就她一个人儿!这后宫里头的风气,您还不知道么?天生的西施少,东施倒是一抓一大把。有一个就足够啦,后头跟着学的得有一百一千个!”
叶皇后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听起来,好像跟以往没太多不同啊。”
板子想死的心都有了,灰心丧心地带着哭腔:“娘娘,您就可怜可怜老奴,救老奴一命吧!”
一旦打开了缺口,人就会堕落得特别快。板子起初在叶皇后面前,还是个比较矜持的大太监,自打若有若无地投了诚,现在已经彻底站在了叶皇后这一边。有什么难题,自然也要跟叶皇后哭一哭。太监,在文人乃至于贩夫走卒口里,都是个谄媚不要脸的形象。事实上,太监比一般人更要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这些大太监的笑脸儿的。
这样的虽作俱佳,让叶皇后的心情放松了起来:“想做清净散人?清净散人可不好做呀,为了证大道,热油泼面,鹑衣丐行历十五载。”
板子道:“这可使不得。”
叶皇后失笑:“谁个说要她去讨饭了?”
板子疑惑地:“那?”
“那个……圣上要册她做顺嫔的是吧?”
“是。”
“既然好这一口,那就让她接着好!取医典道藏来,让她从头读,凡好这个的,都给我背书去。呵呵。每日过来,我要考较她的功课!神仙道长,无不学究天人,才能侍奉圣上。她想做这个,就得拿出真本事来。”元和帝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聪明到一定程度,他看不出来,自然是千好万好。被他发现是在糊弄,都等死吧。
板子会意:“是。”又问:“那……要是真成风尚了,怎么办?”
叶皇后轻笑一声:“谁想要修道,都送她一本儿书,旬月一考,我看她们还敢不敢闹了。要是没人跟风,你便不管,有人想见贤思齐,就帮她一把。”
板子:……好可怕。“是。”
叶皇后打发走了板子,又将眉头深皱。这下好了,不止朝臣里想要往上爬的人知道,终南有捷径。就是后宫想争宠的女人,也晓得扯两颗药丸装门面了。要不是自己儿子还小,她管元和帝去死!初时的夫妻情份早就淡得看不见了,只留下些许面子情。给他收拾旁的烂摊子也就罢了,还要再接手这个事儿,叶皇后就觉得不值了。
敲敲桌面,收回手来,叶皇后扬声叫:“小楼。”小楼急上前来,叶皇后又摆手将她挥去。如是者三。小楼小心地问:“娘娘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了?”
叶皇后缓缓点头:“也是,也不是。我还没有想好。”
小楼道:“那娘娘就慢慢儿,一步一步地来。”
“一步一步地来是好,想却不能想得太慢,要将事情全想好了才行。这样,叫那板子,将圣上近来吃的丹方都取一份给我。若圣上换了方子,也给我一份儿。”
小楼躬身道:“是。”
然而不等板子那里有回复,元和帝自己便过来了。却是因为他第二日寻顺嫔不着,被告知顺嫔叫皇后扣在中宫,考较学问。元和帝翻了个大白眼,皇后就是这般无趣!凡事规行矩步,一点也不知道变通。
等他到了中宫,叶皇后已经放了顺嫔出去,正好跟元和帝走岔了。元和帝对顺嫔并不很上心,对叶皇后这样的做派却不大满意。叶皇后也不似朝臣那般谏他不要服食丹药,也会看一看道藏,对老君观的老神仙小真人也算和气。却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一种“我就看你们唱大戏”的旁观者的优越。
这让元和帝很不舒服。
正好,叶皇后看他,也不怎么顺眼。
元和帝带一点点怨气,问叶皇后:“听说你还要考较顺嫔?”
叶皇后微笑道:“医典道藏我都赏下去了,我的赏,能白拿么?既然要伺候圣上,就得拿出些真本事来。入口的东西,怎么能马虎呢?”
元和帝带点不耐烦地道:“谁送上来的东西我都吃么?我又不傻!”
不不不,我看你已经傻得冒烟儿了。叶皇后腹诽着,口上却说:“她自己还吃呢!别吃出个好歹来,言官又有话来说你。”
元和帝不开心地“哼”了一声:“她伪称好道,难道我不知道?我要的就是这份儿心!若我喜欢的,不能叫人效仿,反与我唱反调,我,”戳戳自己的面颊,“还有脸吗?”
他说出来了!他居然说出来了!叶皇后心里惊涛骇浪!对于一个将装腔作势、故作深沉刻到骨子里的皇帝来说,这么直白地将心里话说出来,可见他最近真是吃药吃太多了。
叶皇后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跟他争执了,争下去不可能有任何积极的进展,反而会将元和帝惹怒。索性不再顺着他说,而是另起了一个头:“人人都这样,知道哪个真心,哪个假意呢。唉,不说这个了。我今儿是真的就又想起一件事情来,您是非办不可了的。”
元和帝眉头紧锁:“什么事?还非办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