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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阴阳神镜 下（第1页）

瑶歌城最繁华的街道也在深夜进入了沉静的安眠，偶尔响起的三两下打更声听上去格外阴森和诡异。

异朽阁静静伫立，原本略显陈旧的外墙，已经被重新装饰的富丽堂皇，像一所大户人家的宅子。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曾经毫无修饰的大门口，今天竟破天荒的挂起了两盏炫目的大红灯笼，在漫漫黑夜里成为了唯一的光明。显然，这所大宅子的主人近期不但在家，还早就算到今天有贵客光临，连迎客的灯笼都提前准备好了。

白子画在门前稍稍停步，这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再次带着同一个目的来到这完全独立于六界之外的世界。手刚放到门扉上，异朽阁的大门便应声而开。

一身绿衣高大而干练的绿鞘早已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朝白子画轻轻一揖：“请上仙随我入内，阁主早已等候多时了。”

白子画没有丝毫迟疑的随着绿鞘走了进去，烟雾缭绕的连绵阁楼，犹如宫殿般一眼望不到尽头。深夜的异朽阁，比白日里更加鬼气森森。极远处，他能看见通天的白塔。从绿鞘引路的方向，他知道，这回东方彧卿并不打算像上次一样，在祠堂里等他。对方作为一个老道的生意人，必定会选择最适合谈交易的场所。

成千上万条舌头密密麻麻的从高空中用红线垂挂下来，参差不齐，布满头顶，好像悬挂的尸体。各种各样的舌头，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深有的浅。房间正中央，端坐着一个人，熟悉的宽大黑衣，犹如蝙蝠的翅膀，脸上戴着的狰狞恶鬼面具，眼球暴突，舌头长长的伸出来，上面扎满了骇人的钉子。

然而，一个温和而淡然的声音，却从那恐怖的面具后面传了出来：“长留上仙，你果然来了。我早就说过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白子画如同寒冰，一动不动。许久，万年玄冰般的声音缓缓响起：“卜元鼎的毒，该怎么解。”

“哦？这个问题的代价可是非常昂贵的哦。上仙你有什么，又能付出什么吗？”异朽君悠然的回答道，似乎花千骨身中剧毒的危急情形与他丝毫无关。

“任何事。”清冷的声音里不带丝毫的犹豫。

异朽君开始仰天大笑起来：“白子画啊白子画，你说话真的越来越有趣了。先不说你不是一直最恨我通过异朽阁的交易扰乱天道循环吗？如今竟然再次主动来找我交易。如果我向你要拿不出的代价，你又该怎么办？”

“你只需告诉我是什么。愿不愿意拿，是我的事。”

“好，”异朽君微微一顿：“你是不是仗着我亲眼见证了你和骨头在露风石的盟血之誓，觉得我已经无法拆开你们，就有恃无恐？的确，如今世上已经没有任何阻力可以斩断你们的牵绊，但如果我要求骨头在解毒后，必须来异朽阁陪伴我三百年甚至五百年，你会答应吗？”

白子画微微闭上眼睛，默然许久。就在异朽君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他该怎么回答时，白子画已经缓缓睁开了双目，灿如星辉的目光中，只剩下一片止水般的平和：“东方彧卿，数千年来，你虽然一直用知道的一切为筹码，通过交易不惜任何代价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世上要是还剩下一件事情你不会去做，就是勉强小骨违背她本来的意愿。”

死一般的静默，半响两人都一言不发。虽然异朽君还是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但是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开始微微颤抖，白子画甚至可以透过那骇人的面具，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收敛起来。

终于，异朽君幽幽叹了一口气，“白子画，你不愧是世间我唯一能视为对手之人。和你交锋，是我毕生最大的乐趣。哪怕我们可以完全洞悉对方的想法，却依然无法脱离彼此的计算不是吗？但是你要知道，这一次，就算我不刻意为难你，你交易的代价与危险，也是前无古人的。”

白子画直直的看着异朽君，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也罢，在我说出你交易的代价前，我想你尚存几个疑问吧。现在你可以随意提出，我今天不妨稍微破破例，作为一会儿代价的彩头先免费附送给你。”异朽君的语气一变，又恢复了起初的那份平和和自信。“当然，如果你不屑问，我也正好省去了麻烦。”

“小骨既然身中卜元鼎之毒，为何毒发的症状和我当年完全不同？”

异朽君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哦，我想你是指当发现骨头中毒之后，你为何使尽全力，却依然无法将毒从她体内吸到自己的身上吧？当年你虽然毒入骨髓，依然行动如常，只有毒发的时候才会入魔失去意识。而现在的骨头，不但昏迷不醒，还仿佛陷入了梦魇中一样，不是吗？”白子画从东方彧卿的对答如流中，立即猜到，在他来到异朽阁前，东方彧卿肯定早已向糖宝详细的了解了花千骨中毒后的症状。现在他既然还能同自己侃侃而谈，证明他一定有解毒的办法，心下不由一宽，不禁微微点头。

异朽君继续说道：“白子画，我想你早已知道，世间的毒一般分为两种，草木之毒和虫蛇之毒。草木之毒发作虽然缓慢，却可以将中毒者的灵力化去，一点点的侵蚀你的脏腑。昔日你中的卜元鼎之毒，就是紫薰浅夏用草木炼化而成。你一开始中毒虽深，但不会马上致命。所以骨头才有充足的时间在你灰飞烟灭前集齐十方神器，利用炎水玉帮你解毒。但这次，骨头所中卜元鼎之毒，却是虫蛇之毒，而且还是妖神用阴毒至极的“七大毒蛊”炼制而成。此毒爆发剧烈，非但可以让中毒者在两日内死的惨不忍睹，还会让她的元神在死前陷入自己最痛苦的记忆世界中，循环往复的将那些点点滴滴再次真实的经历一次。周而复始，在身体和心灵上最大限度的同时摧毁对方。”

不知何时，白子画的双拳已经紧紧握起，指甲深深的刺进肉里，鲜红色的血液，一滴滴的，从他的指尖滑落。

“告诉我，除了找到炎水玉，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小骨解毒？”白子画的眼睛深如虞渊，仿佛能够埋葬万物。

东方彧卿轻轻一挥手“其实我早已和你说过，骨头这回所要经历的，不是劫难，而是考验。在我看来，她命不该绝。所以中毒的事情，你大可不必太担心。时机到来之时，自然会出现有缘人帮她将毒解去。只是……”东方彧卿顿了顿，继续说道：“哪怕毒可以被解去，骨头的元神依然无法从记忆创造的幻境中走出，因为她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折磨，更何况是经历第二次。所以彻底拯救她的办法，就是待她的毒先被解去，然后我们再用上次的办法通过殓梦花进入她的梦境，将她的元神带回来。不过，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一直波澜不惊的长留上仙，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变得惨白。当然，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异朽阁阁主的眼睛。

“白子画，我要是没猜错。你和骨头在她恢复记忆后，虽然相处了两年，之后还结为了夫妻。但是凭你们俩的个性，肯定都没有将上一世为对方所做的一切开诚布公的说出来。因为你们怕对方听了后，会更加的痛苦，内疚。因为就算内心深处想要知道一切真相，理智又会说服自己得过且过，直接放下过去迎接未来，不是吗？可是你们可否想过，纸是包不住火的，想要彻彻底底的放下，面对，是第一步。”

东方彧卿的话，像一击沉重的大铁椎，牢牢的击中了白子画内心深处最痛苦的部分。一时，整个房间又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一次，是白子画先开了口，清冷的声音一字一顿，没有任何感情的吐出了六个字“把殓梦花给我。”

“白子画，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真相吗？真相是世间最为神秘而富有魅力的东西。千万年来，六界生灵都在探索着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现在，你想要拯救骨头，并知晓真相，光是凭借殓梦花，还不够。”东方彧卿缓缓摘下了自己骇人的面具，那温和而儒雅的面孔上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

“代价是什么。”白子画的声音里带着逼人的寒气。

“六界存亡。”洁白而整洁的手里出现了一个镶嵌着五彩宝石的诡异镜子，夺目的镜光下，映射出了两个白子画的身影，同样难描难绘的精致五官，同样凌驾六界的孤高清冷……只是……一个白衣飘飘犹如神明，另一个黑衣如墨，霸道而睥睨天地。

“白子画，你肯定早已发现，两百一十八年前，当你目睹着骨头魂飞魄散的一刻起，你原本纯净的内心深处产生了滔天的恨意，这股负面力量让你险些堕仙。它代表着悔恨，内疚，杀意，让你两百年里一直疯魔不醒。后来直到重逢了转世后的骨头，这股力量才被你深埋在心底重新封印了起来。但是一旦骨头遇到了危机，你就一次次的愈加无法控制自己，想要毁灭想要破坏。妖神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设下陷阱诱导你堕仙。所以如今的你，根本没法进入骨头的记忆，因为一旦看到她上一世经历的痛苦，你的这股负面力量势必会不受控制的暴走，别说将她救回来，连你自己的意识都会陷在她的梦境中，永远都无法出来。”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东方彧卿晃了晃手中的镜子：“这是我们异朽阁的宝器阴阳镜。借助它的力量，可以将任何人灵魂的善恶两面分离。只要你分离出自己的负面灵魂，进入骨头的回忆时，也必定不会迷失。但是其中的代价……”

“这样，我就会分裂出一个和我身负同样十重天修为，同时不老不死不伤不灭，却只拥有我所有负面情绪的另一个白子画。先不说妖神费尽心思的控制住小骨，却不杀她而是让她中毒，就是为了让我分裂出这一个完美的身体供他占据。光是这个白子画本身的恨意和力量，就足以让六界覆灭了。”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东方彧卿的话，平静，却蕴含着着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