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极目远眺,向四下张望,想要寻找那高贵声音的主人。
很快,正前方的水面上,出现了一艘金碧辉煌的宏伟画舫,船头站着一个长身玉立气质优雅的白衣仙人,只见他右手握着一只通体翠白的洞箫,衣饰华丽却并不张扬,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金光,高贵而圣洁,仿佛半点不染世间的尘埃。花千骨借着船上耀眼的灯火看清了他的眼睛,虽然冰冷依旧,可早已不是当年的“目空一切”,那漆黑的双眸深处,在极力隐藏一股不易察觉的痛苦,甚至可以说是……“哀伤”?
“无垢上仙?”花千骨惊呼出声。
白子画轻轻侧头,看向花千骨,花千骨在一瞬间从目光了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师父,无垢上仙虽然当年自裁而死。可是我后来炼化了十方神器,将万物恢复原样时也特别复活了他和云牙的魂魄。只是……他们复活后会在哪里出现,还记得什么,我就控制不了了……”
转眼华丽的大船已经驶到了他们画舫的面前,无垢上仙将自己的洞箫优雅的收入墟鼎中,接着看向白子画道:“子画,百年不见。没想到你还带着你的小徒弟在游历人间。”话语间竟丝毫没有提当年的事情。
白子画淡淡道:“嗯,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没有呆在莲城参仙悟道,而是来到千里外的杭州泛舟湖上了。”
无垢上仙微微一笑:“看来,你我的友谊之缘还未尽,今天既然在他乡相遇,不如过来坐坐吧。”
白子画缓缓一点头,花千骨急忙拉住了师父的衣袖,两人只是轻轻一跃,就飘然降落在无垢的船头。那凌空飘飞的优美身法,居然没有借助丝毫的仙力。无垢颔首道:“看来你的功夫倒是丝毫没有搁下。”说罢,稍一欠身,引导着两人向着画舫的船舱走去。
船内的一切布置都极其讲究,墙身雕满了美丽的花纹和符文,风格华丽繁复,到处镶嵌着宝石,玛瑙,夜明珠。最让人惊叹的是,在这会移动的画舫中央,还矗立着一个金光闪闪的莲花喷泉。盘旋而下的清流,喷涌的泉水,让花千骨的小嘴巴诧异的无法合拢:无垢上仙还真是考究啊,这艘画舫肯定是他到了杭州后才找人定做的吧……唉,不过这天下无双的装潢世间估计也只有他才能想出来了。
然而,这艘船美则美矣,花千骨自从上来后,除了无垢上仙却再也没有见到其他的任何人,连寻常的船夫,舵手都没有。偌大的一艘船,空旷到透出了一股冰冷的苍凉感。步入前厅后,装饰依然是金碧辉煌,只是,敞开的窗户下,洁白的月光温柔的倾泻进船舱,照在了桌子上羊脂玉的酒壶和酒杯里——只有一个酒杯。
白子画一直一言不发,这时忽然快步走到茶几前,拿起了那唯一的酒杯,回想起刚才无垢的洞箫声,还有眼神里不易觉察的“哀伤”,白子画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你……竟然在对月独酌?”
无垢上仙别过头去:“往事已矣。如今的我,也只能莫使金樽空对月了。”无奈的微笑一闪而过。
“我陪你。来。”一只白玉酒杯出现在白子画的手中,两个酒杯转眼斟满,白子画将其中的一个信手向无垢一递。
花千骨忽然开口道:“师父,无垢上仙。你们久别重逢,自然应该好好的喝上一杯吧?只是如此的好酒,好景,怎么能没有合适的下酒菜呢?你们先喝着,我去给你们做点下酒菜去。”说罢,轻轻行了一礼,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无垢上仙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微笑道:“子画,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的小徒弟倒是变得更加贤惠了。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白子画手中的酒也一饮而尽:“我早已说过,我白子画的徒弟,我满意就好。”
目送着花千骨离去的纤弱背影,无垢点头到:“刚才,你们上船的时候,我已经细心的观察过她。你们之间的生死劫早已解除。只是……”语气忽然一顿,“那隐藏在她眉宇间的煞气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此次带她下山的目的。我要彻底破除她的命运。”碎玉一般的声音中竟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无垢盯着白子画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子画,你好像变了。你的心里已经有了情。但是你那执着的性格又好像丝毫未变。”
“哦?”白子画淡淡应到,“不错,我是变了。可你呢,你又何尝没有改变?”忽然语气一转:“她呢?为什么没有看到她?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忘记。”
无垢一时语塞,终于叹了一口气,其中的沉重,是白子画相识以来从没有见过的:“两百年前,当我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莲城的宫殿中。我看着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可是我知道那所有的记忆都不是梦。我立即去了鬼界,想要找到云牙的魂魄。可是阎王查了生死薄后,告诉我云牙已经转世了,而且就转世在莲城。我大喜之下,回到莲城找遍了所有的人家。但是,我却没有找到她。这次我只想再见到她,不论付出任何的代价。因此我离开了莲城,这两百年间,我几乎找遍了神州大地的每一处。却一直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云牙的消息。”杯中酒,不知何时,滴入了一滴清泪。“她……应该转世很多次了吧。如果不是刻意躲着我,我想我早应该找到她了。”
白子画看着眼前的挚友,虽然衣着华丽,风采依旧,但是眉宇间的那种萧索落魄之意,又是何等的痛苦。情带来的苦,带来的折磨,内疚和思念,他早已亲身体会过。可是此情此景下,不善言辞的他除了能陪着好友多喝一杯外,说任何的话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花千骨的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就做好了六道精致的开胃小菜。她熟练的将饭菜和酒杯放到前舱的饭桌上,赶紧热情的招呼白子画和无垢上来用餐。模样不像一个客人,倒像一个成熟而得体的女主人。
酒过两巡,花千骨又朝着白子画的碗里多夹了两个水晶虾饺,笑道:“师父,你酒喝的很多了。要多吃些菜打底,要不醉的快。”语声关切而自然,但是早已没有当初徒儿时候的娇怯怯。说着,又给无垢上仙夹了半条糖醋鲤鱼:“上仙,您也多吃点。今晚,和我师父不醉不归。”
但是,这些微小的细节,又如何可以瞒得过目光如炬五上仙之一的莲城城主无垢呢?
无垢突然双手举起碗,接过花千骨夹过来的鲤鱼,平静的说道:“嫂子不必多礼。大家既然不是外人,我自己来就好。”
饭桌上的气氛转眼起了微妙的变化,花千骨的小脸骤然红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一样:“无垢上仙,您刚才叫我~什么?”
“自然是嫂子。子画虽然和我平辈相交,但年纪还是长我百岁,你们已经结为了夫妻,我称呼你为嫂子有何不妥吗?”
看着花千骨局促不安的样子,无垢冰冷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笑意:“哦?难道是我猜错了吗?”
花千骨连忙摆了摆手:“不不……是我不好,没及时告知上仙您实情。无垢上仙,您……您是我的长辈……这么称呼我……我怎么受的起啊……您……您还是叫我千骨吧……”一时紧张,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就在这略显尴尬的当口,船舱门外忽然传来了银铃一般的童音:“爹爹!爹爹!你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