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午门迎了太子回京,许是在寒风中站的时间长了些,再加上跟太子动了肝火,胤禎回到府上就开始不停的打喷嚏,胤祥一块又一块的给他递着帕子,却见胤禎打喷嚏流鼻涕,受凉伤风的状态愈加明显。
“四哥,我去让四嫂给你煮碗姜汤水来,暖暖和和的喝下去,睡一觉明天就好了。”胤祥催着胤禎去休息,胤禎接连摆手。
“不打紧不打紧,我让你去请陈廷敬陈大人,请了吗?”
“四哥吩咐的我老十三什么时候耽搁过,早就去了,恐怕陈大人此时已经在路上了。”胤祥信誓旦旦的说,果然话音刚落,四贝勒府上的管家来报,陈廷敬大人到访。
胤禎、胤祥出门迎进了陈廷敬,胤禎更是赶在陈廷敬下跪行礼之前,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起来。
“我府上有大顺斋的糖火烧,六必居的酱黄瓜,再让福晋给咱们冲碗茶汤,这一酸一甜热乎乎的,最适合这种阴冷天吃。”胤禎说着,一边拿帕子捂着嘴咳嗽着,一边招呼着家眷仕女张罗吃的。陈廷敬见此赶紧推让辞谢,胤禎和胤祥一唱一和,这才把陈廷敬留了下来吃了顿简餐。
“陈大人,那起灭门案子皇阿玛可曾问起过?”胤祥关心的问。
“回十三爷,十三爷生病期间万岁爷问起过一次,也就这一次。”陈廷敬据实回答。
“依陈大人看,这起案子十三弟应该怎样回复?”这次换做胤禎向陈廷敬询问。
“四爷,那得看十三爷查出什么了”陈廷敬眼神炯炯的盯着胤禎兄弟,胤祥甚是为难,连连摆手称:“不好说,不好说。”
陈廷敬自是耳聪目明心领神会,见胤祥如此回答,瞬间明白了,却见他捋了捋下巴上几根斑白的胡须,颇有深意的说:“既然不好说,那就什么都不说。”
“哦?陈大人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胤祥甚是惊讶,不解的看着陈廷敬。
“回十三爷,此糊弄非彼糊弄。虽说臣下不宜揣测圣意,但依老臣愚见,这表面上看,是十三爷糊弄皇上,实则是万岁爷他老人家糊弄满朝文武和他自己。十三爷想呐,当今圣上何许人也?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明君,万岁爷心里能不明白吗?他老人家明白的很。明白却不追究,无非是想给太子爷一个警醒,只是太子爷恐怕现如今不明白万岁爷的苦心,而他身边又缺了这么几个能点醒他的人。”陈廷敬细细的分析着,说到太子身边缺少能给他提醒的人时,已过知天命年纪的陈廷敬又期许万分的看了眼胤禎,胤禎读懂了他眼中的期待,心里一慌,竟别过了脸去。
“那是最好,既然皇阿玛不打算追究,那我就啥也不说,正好犯愁说多说少拿捏不好分寸呢。”胤祥本以为能松一口气,陈廷敬却笑了笑,连声说道:
“非也非也,十三爷,万岁爷不追究是万岁爷的态度,太子却不能秉承这种态度,依老臣看,太子爷要想平稳度此难关,一是主动上个折子把这件事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也给万岁爷树个台阶下,二是短时间内能为朝廷做出点的贡献,替万岁爷补回这个颜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陈廷敬肯定的说,胤祥听了有些不耐烦,急不可耐的嚷嚷起来。
“说来说去太子爷自己闯的篓子还得自己收拾,我看啊四哥,咱也别拽着陈大人在这里左思右想怎么给太子爷擦这个屁股,干脆把陈大人的话原封不动传给太子,照不照做让二哥自己掂量去吧。”胤祥想起方才午门那一见,太子颐指气使的模样就来气,更何况若不是太子惹了诸多是非,洛奇风和洛采薇也不至于送了命。联想到此,胤祥更是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
“唉十三弟,太子爷今天你也见了,他现在是油盐不进,就算咱苦口婆心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胤禎也犯了愁,下午自己要给太子汇报山东、河南两地的灾情,太子竟一字不听,反倒是关心皇三子诚郡王胤祉府上又起了园子,这般烂泥扶不上墙,胤禎心里也是抵触的很。
“陈大人,说到这有功于朝廷,我最近倒是想了个法子。如今国库空虚又逢连年征战灾荒不断,产粮大省粮食收不上来,赋税银子也收不上来,以此填补国库不是个办法。依我想啊,前些年满朝文武王公大臣从国库里借了不少银子,少则十两百两,多则万两十万两,我和十三弟联名太子爷上个折子,借此机会追缴库银,让太子牵头,许能助太子再立些声威。”胤禎真诚的说,陈廷敬听完颇为震撼,一瞬间他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难道是他多虑了?
“四贝勒一心念着朝廷,为国事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只是老臣担心,追缴库银乃得罪人的差事,怕太子爷不明白您这份苦心呐。”陈廷敬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胤禎一听有些上火。
“这不像陈大人你这高风亮节、雄心傲骨的名臣该说的话,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在我胤禎眼里,只有对与错、是与非,没有这些虚的假的,太子嫌得罪人,那没有更好的法子,就让他自己跪皇阿玛面前承认人是他杀的,门是他灭的去吧。”见胤禎三言两语中越说越激动,胤祥反倒清醒了一些,他思思量量的问了胤禎一句:
“四哥,陈大人的顾虑颇有道理,你看我们需不需要提前跟二哥通个气再上折子?”
“通什么气,我折子都写好了,明个早朝咱就给皇阿玛递上去,接不接这盘子,让太子自己琢磨去吧!”胤禎固执己见,胤祥看劝不动也就不再说话,反倒是陈廷敬心里又犯起了嘀咕,四贝勒慷慨激昂的话语中七分真三分假,这么急着上这道折子,胤禎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又说第二天早朝,皇太子第一天恢复上朝,自是明黄色龙袍加身,穿的板板正正,精精神神。再次站到乾清宫这偌大的宫殿里,受万人敬仰的地位又让他找回了久违的膨胀感,他沾沾自喜于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目前来看是绝无替代无可动摇,于是乎站在康熙皇帝的身边,他脸上挂着笑容,甚至差点笑出声音。
康熙皇帝冷冷看着身侧前方故意笔直站着的太子,脸色阴沉的越来越厉害。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李德全洪亮尖细的声音响起,胤禎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高声喊道:“儿臣有本。”
“呈上来。”康熙皇帝甚是期待的看着胤禎,李德全小步跑到胤禎身边,从他手中接过了明晃晃绸布敷面的奏折。陈列一旁的胤祥眼看着那本奏折一步步被李德全拿着就要递到皇帝手里,他心里忽然像打鼓一样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又看一眼得意洋洋喜不自禁的太子,胤祥预感着,似乎朝堂上总的出点什么乱子。
康熙皇帝接过胤禎的奏折细细看了,复又抬起头仔细端详了跪在地上的胤禎和站在一旁的胤祥,当他目光再次落到太子身上时,慈父的柔和安详目光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太子和皇四子胤祯,皇十三子胤祥联名上了个折子,提了个解决国库空虚的办法,说是以太子为首负责追缴文武大臣,王公贵族前些年借的库银,来来来大家伙都议议,这法子可行不可行?”康熙柔声问道,话音刚落,满朝文武大臣炸开了锅,一听要从口袋里掏银子出来,文武大臣们顾不上朝廷礼制规矩,你一言我一语窃窃讨论起来。
胤祥只觉得大臣们看他的眼光异样的很,一时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太子胤礽自是感觉到晴天霹雳般惊恐万分,见大臣们反对声此起彼伏,胤礽不加思考的甩开袍脚跪到康熙皇帝的龙椅旁边连连磕头:
“阿玛,四弟十三弟上这道折子儿子先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儿子不赞同四弟十三弟的建议,也请阿玛别生两位弟弟的气,他们也是一心为了朝廷,只是方法操之过急了些。”太子胤礽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的组织言语,旨在将自己摘的干净还得在皇帝面前树立自己护着兄弟的高大形象。
胤禎听了冷笑一声不多言语,胤祥见果然印证了自己的预感,一时间只觉得天塌了下来。
“哦,你是这样想的?”康熙听罢太子的解释,有气无力的回应道,他的声音,仿佛一瞬苍老了许多。
“朕身子不爽,这事改天再议吧。”说完,康熙皇帝宣布退朝,刚从龙椅上站起来,脚下一软眼前一黑,扑通一声仰到了地上。
“皇上!皇阿玛!太医!传太医!”朝堂之上一片疾呼,一时间哭喊声,呼救声四起,群臣乱做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