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到极致就是冷静,她拿起氧气管,熟练地塞进鼻孔,狠狠吸了两口。
宋明谦看了看时间,“妈,我待会还有视频会,您慢慢吸,司机带了吗,没带我打电话安排。”
莫温婉正常状态下的声音非常好听,声如其名,温婉之余多了份岁月历练的厚重。而每每这份厚重感呼之欲出,她都是认真的,不容抗逆的。
就像此时。
她对着宋明谦的背影沉声道:“宋昭远就要回来了,你该知道他这次回来的目的。”
怎会不知道。一个二十八年没点屁音的私生子,凭空冒出说回就回,认祖归宗放一边,就居心叵测这一条,便足够莫温婉治他个十恶不赦罪名了。
宋氏是大家族,她二十岁嫁进来,自然是见识了其中的腥风血雨。男丁为旺,表面一派平和,实则暗潮涌动。如今宋氏倚仗宋明谦,但他毕竟年轻。
莫温婉在宋家最大的收获,就是在危机感上,优人一等。
谁敢动她儿子,她耗尽毕生功力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年过半百,江湖气不减当年。
宋明谦当然知道母亲的用心,成家立业,一是在家族树立稳重的形象,二是找个门当户对的,有助事业发展。
他叹了口气,“您氧气吸够了,就早点回家吧。学学我姨妈,白天黑夜泡在麻将桌上,输了算我的,赢了我回头按数再给您发个红包。”
宋明谦一副“莫女士你乖一点”的眼神,这颗糖衣炮弹莫温婉不吃,回了个炸弹过去,“打牌是防止得老年痴呆,我不需要。”
宋明谦敲了敲门板,“对,你现在最需要重新找个儿子。”
莫温婉顿时火冒三丈,捧着氧气瓶又重重地吸了两口。
宋明谦配合演出完医院这场戏,敬业地离开。还没到停车场,孙舟的电话打过来了。
“宋总,你那边事办完了吗?”
这发自肺腑的急切语气,在他这位得力助手身上极其罕见。宋明谦实事求是地点评,“你这喘的,我还以为你药嗑多了。慢点说。”
孙舟此时迎着寒冬冷风,一听这话,额头上的汗流得更快了。他气沉丹田,吼了一嗓子:
“宋总,拆迁区的那帮居民来闹事了!”
说起拆迁,不管搁在哪,总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钉子户。坐地起价,逮着百年一遇的翻身机会狮子大开口,钱是别人的,多要一个钢镚儿都是自己的。老辈人穷了一生,窝囊了一生,低眉顺眼了一生,贫瘠打压下的怨气终于逮着一个爆发口。
要地,行,给钱!
搬家,行,给钱!
拆迁,同意,给钱!
纯溪镇的生态园景区计划在宋明谦手里筹划了三年,上至政府,下至施工队,中间连着资金链一应俱全。宋明谦料到拆迁难题,却没料到淳朴乡亲的彪悍民风。
他到闹事现场一看,头痛症都要犯了。
从远至近,依次拉起三条横幅,十来个村民整齐喊口号,“无良企业滚出纯溪镇!”
横幅上黑笔画王八——
“还我青山绿水,誓死捍卫祖宗基业!”
“谈钱伤感情,要脸不要钱!”
这里面叫得最凶的,当属弱冠少年,胡来。那把嗓子极具劈山填海的架势,照着横幅内容复读机一般地朗诵。
正起劲时,衣角被一只手软软地拉了下。
宁小陌仰着头,颜面清白,眉清目秀,无奈道:“你唾沫星子都喷我脸上了。”
胡来一抹嘴,紧接着把手伸过来,“喷哪了?我给你擦擦。”
宁小陌偏头躲开,小声问:“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回什么家啊!”胡来指着宋氏的万丈高楼,如同指点江山,“多要一千是一千,要到了就是咱们自己的。你知道一千能干啥吗?”
宁小陌想了想,点头,“抵得上你卖半个月烧饼。”
胡来年纪虽轻,但养家糊口的活儿已经干了两年,一口锅,一坨面粉,养活了他全家人——八十岁的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