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羿微微一愣,敢于这样跟官老爷说话的,除了那个飞扬跋扈的屠帮主,就只有他了。他知道,这不是古人的什么民主意识,而其中肯定另有原因,便点点头,道:“是,他们说,你滥赌成性,欠了他们家不少钱,让你用田地抵债,你不干,还动手打人,是这样的吗?”
“你们说是就是呗!反正我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妻子都没有了,就等着你们了!”
“等我们?”冷羿更是有些吃惊,“等我们作什么?”
“等你们把我抓去当替罪羊杀了,给苏家大少爷抵命啊!”高富瞧着冷羿,甚至嘴角还有一抹冷笑,“你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还真不是,”冷羿道:“我们来,的确是为了查苏家大少爷被杀的案子,有些事情,我想进一步了解,所以找你谈谈。目的还是查清案情。你这么想,应该是苏家没少为难你吧?”
“为难?”高富鼻孔里喷出一声冷笑,“说为难简直太轻松了吧?为了还他苏家大少爷的赌债,我把田地,把媳妇、把女儿全卖了,这个房子,也说好了卖了,我现在跟你们官儿说的一样,那是两袖清风了!这下满意了吧?我这个人还有一点用,那就是给你们当替罪羊!我死了,这案子也有了了,大家都高兴了,还不快点抓人?”
冷羿道:“你先别激动,究竟怎么回事。能好好说说吗?你刚才可能没有听清楚,我不是巴州知府的人,我是阴陵县的知县,是知府请我来查案的。所以,你们究竟怎么回事,我并不知道,你冲我发火。我也莫名其妙。”
高富听了冷羿这话,心气稍稍平息了一些,道:“好。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你怎么欠了苏家那么多钱?”
“这个跟案子没有关系,知府衙门的人已经说过了,你还要问?”
“你只需要回答就行了。我问自然有我的道理。”
“那好,我说,很简单,我这人以前是喜欢赌一点钱,但是,我心里有数,我给自己订的上限,是每次赌钱,输赢不超过一百文,不管是输还是赢。都拍屁股走人。所以,我有房子有地有牛,日子过得还算宽裕,赌钱那么多年,总的说。输赢也都差不多,也从来没有因此败了家。就在去年,我在赌坊赌钱的时候,遇到了苏家大少爷,他也参加,赌的是大小。那一把。他输了,我赢了,而刚好我赢到了一百文,我就要走。他就把我拦下了,说怎么,赢钱了就要走?我说这是我的规矩,不管输赢,满一百文就走人,赌坊很多人都知道。他说放屁,赢了老子的钱就不准走!我说赌坊的规矩是来去自由,没有强迫人赌钱的。他说老子今天就要强迫你,怎么样?他的仆从打手就把我给围住了。”
“这人真是霸道,不过赢了他一百文,又不是一百两,至于这么着急吗?”
“还是的,而且,那之前我已经赢了快有一百文了,最多赢他的只有十几文而已。但是我知道,他们苏家在村里很霸道,平时我都是躲着走的,这一次,惹到了他,看来不输钱给他是走不了了,我就说好吧,那就赌。其他人一看苏家大少爷存心找事,都退出了,只有我跟他赌。我本来是存心想输钱给他的,可是,这赌大小有时候不由人,我连续赢了他两把。又赢了他七十多文。他生气了,拿出一锭银子,有十两,拍在桌子上,说这么厉害,我们赌大一点!我一看不好,赶紧赔笑说我错了,我愿意把赢的钱全部退给他。他说要退也行,得承认我出千,赔一百两银子,就可以走。”
“说出千,那也要抓到才算数啊!哪有空口说人家出千的?”
冷羿连续两次帮着高富说话,高富到底有些感激道:“可不是嘛,大老爷你也是赌场行家,知道这个理。赌坊的自然也知道,可是,他们没有一个帮着我说话的,都站在一边看热闹。我知道这下惹祸了,把所有的钱都放在桌子上的,大概有两三百文。一直给他作揖赔罪,说这些钱全部退给他,算是我赔罪。他还是不肯罢休,吩咐仆从把我揪到台子前,非逼我赌,我说不,打死我我也不赌。他却不由分说,把我放在桌子上的那两三百文推到桌子的,问我赌押大还是小?我不肯说,他就说刚才是我赢了,我庄家,他押大,我就是小,让我摇盅。我不肯,他的仆从按着我的头逼我。就我捏着拳头不肯,嘴里还一个劲求饶。可是,他却抓住我的手,强行在盅上一碰,就算是我摇了,开了一看,竟然是个小,我又赢了!”
冷羿笑了,道:“你的手气不错嘛。”
高富苦笑:“大老爷,你往下听,就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了。”
“怎么,你赢钱了,他还是不让你走?”
“当然!”高富道:“他又拿出五锭银子,一共五十两,拍在桌子上,跟我堵,我吓坏了,还是不肯,他就跟先前一样,用强迫的方法逼我赌。结果我又赢。于是,他又拿出了十锭银子,这一次的,是五十两一锭的,总共五百两!放在桌子上要跟我赌。我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会死得很难看,就说我赌!不过,下注多少,我说了算,我就想着,反正已经赢了几十两了,慢慢赌,大不了全部赔给他就是。没想到,他说我已经赢了他几十两,他很没有面子,要跟我赌到底,现在我是庄家,他押多少,我就得陪多少!”
冷羿皱眉道:“哪有这规矩,你的财力敌不过他苏家,他不断加码,最终死的肯定是你!而且会死得很惨!”
“我自然也知道,我就抽空想跑,可是被他的打手抓住了,打得我鼻青脸肿的,我怎么哀求都没有用。他的仆从抓着我的手硬碰了盅,开了之后,这一次,我输了。所有的银子铜钱他都拿走了,他说了零头就算了,我总共欠了他四百四十两!我说是强迫我赌的,再说了,我又不是开赌场的,我跟他赌,大不了把所有的钱押上去的钱赔光就行了,哪有他押多少我就要赔多少的道理。我问赌场的掌柜是不是这个理,他却说这是我们的事情,他不管,与他赌场没有关系。
“赌场跟苏家有关系吧?”
“我不知道,当时,苏家大少爷让我写下欠条,写了好几张,我不干,他们就打我,把我打得死去活来的,最后拿着我的手掌强行按了指纹。那之后,我的恶梦就开始了,他们苏家天天上门逼债,强行拉我的牛,把我一家人往死了打。逼着我卖掉了娘子,卖掉了儿子,卖掉了田地,反正家里能卖的都逼着我卖掉了赔钱。我好好一个家,就成了这个样子!不仅是我一家,甚至跟我们走得比较近一点的亲戚朋友家,比如罗扁头家、郝伟家,刘奇家,都被苏家为难过。现在,苏家大少爷终于死了!这是苍天有眼!死得好!”
冷羿道:“你知道是谁杀死了他?”
“哈哈!漫说不知道,就算知道了,老子也不会告诉官府,老子会每天给他烧高香,祝他长命百岁!”
冷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就像你说得,苍天有眼!”说着,冷羿迈步出来。廖知府满怀希望迎了上去,道:“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冷羿心里早已经打定了主意,面对这样一个仗势欺人,强奸民女,霸占人家家产的恶少爷,别说这个是个无头案很难查,就算有线索,他也没有兴趣查下去。所以,打定主意推掉这件事情,他对先前谈话内容只字不提,摇头,道:“这三个人的确都没有犯罪时间,案发当时,他们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所以他们不可能是罪犯。”
廖知府道:“那会不会是他们买凶杀人呢?——苏家是这么说的来着。”
“这三家都是村里贫困百姓,哪里有钱请杀手?”
“那怎么办?”廖知府还是失望,他原来以为这件事情有了冷羿出马,就能顺利解决,想不到冷羿这里没有任何进展,不由很是失望。
冷羿拱手道:“这个案子所有线索都断了,卑职也实在没有办法。不过,卑职了解到,苏家一直在为难那三个他们以为是买凶杀人的人家。都差不多可以说是妻离子散,家败人亡了。但是,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他们显然不是杀人嫌犯,苏家这样做有违王法,希望大人予以阻止!”
廖知府叹了口气,道:“不是本府不阻止,而是阻止了没有用。本府已经给苏家说了好几次了,他们不听,而那三家又拿不出十足的证据证明是苏家把他们害成这个样子。本府也是很为难啊!”
冷羿点点头,道:“卑职明白了。那这个案子……?”
廖知府道:“既然没有办法,又能如何?回去吧!”
邢同知插话道:“对了,那个村妇夏氏被杀的案子,是不是请冷大人顺便也看看,反正这次都来了。现在天色还早。”
廖知府道:“这话倒也是,即来之则安之,就麻烦冷大人把那个案子查查吧,如果能把那个案子破了,也是好的。”
冷羿道:“行啊,那我就去看看。尽力而为吧。”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