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不知何时又起来了,本来就若隐若现的太阳此时已经不见踪迹,寒意随着雾气越发浓厚,入目皆白,旁边上坟的人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田园园对于身后的人或者吃醋的鬼置若罔闻,继续往火堆里添黄纸,火舌舔舐,灰烬上旋直往上空而去。
身旁的雾气涌动,一个人或是一只鬼也学着她的样子蹲在她的旁边,苍白的大手捏起一个金灿灿的元宝,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手里的纸元宝,片刻后,那鬼将金元宝扔进火堆中,又扔进了些黄纸,才站起身。
鬼怪怕火,孟长辉肯为高瞻烧纸,也是念着当年高瞻的救命之恩。
田园园回头望了他一眼,目露诧异:“你居然给他烧纸……若是高瞻知道了,他肯定很高兴。”
【哼!】孟长辉立刻直起身,胳膊一抱,重重冷哼一声。
“你说高瞻为什么一直不现身呢?是不是已经投胎了?”
高瞻死前说不会先去投胎,会在奈何桥等着她一起。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次不曾现身,这一点让田园园一直很疑惑。
孟长辉冷冷瞥了一眼,没接话,当他的面想别的男人,当他死了吗……好吧,他确实已经死了。
田园园将最后的黄纸都扔进火堆里,随便翻腾两下便站起身,活动了两下蹲酸的腿,迟迟见他不说话,又道:“你不是鬼吗?有没有什么熟鬼,帮我打听打听他的情况?”
熟鬼?还生鬼嘞!
【哼!】
孟长辉才懒得管其他鬼的闲事,尤其是情敌的。他冷冷地瞥了田园园一眼,再次隐身而去。
“这就走了?”田园园张望一周,入目皆是白色雾气,哪里还有他的鬼影。
“谁走了?”
浓重的雾气里忽地出现一个黑影,话音未落,陈老九带着一串萝卜头走了出来,只瞧见田园园一人,便问:“高远吗?他去哪儿了?怎么就一个?”
“弄完了?他回去给他哥做褥子了。”
田园园站起身,裙角沾了些湿泥。
“褥子?什么褥子?”陈老九疑惑不已,这是又什么新的习俗。
“他怕他哥冻着了,让咱们等他会儿。”田园园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芃芃招手,“芃芃,来,给你干爹烧些元宝。”
芃芃是他的干女儿,每年清明、中元、寒衣节都会上坟烧纸。
“是。”
芃芃懂事的点点头,拿起脚边篮子里剩下的金元宝放进未燃尽的纸灰中。
虽然她对这个干爹记不清了,可从娘亲和小远干爹口中得知,在她小的时候,她这个早死的干爹是最疼她的。
这时,玄珺伸出手拽住他娘的衣袖,轻轻拉了拉,“娘,娘。”在他娘看过来的时候低声问:“我想给爹烧金元宝,我爹还没有金元宝呢。”
泉下有知的孟长辉:还得是我好大儿,欣慰中。
田园园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湿漉漉的,她抬起头,太阳早已不见踪迹,绵绵秋雨不知何时而来,冷而愁,绵而密,不多时衣衫上落了一层细细的雨珠。
“下雨了。”她道。
陈老九问:“回吗?”
周围还在烧纸的其他人纷纷招呼着回城,大壮抱着头:“娘,下雨,回家。”
雨势并不大,田园园也不想回去,许是高远还没来,许是这场秋雨来的让她惆怅。
最后芃芃带着兄长和弟弟先行回去,路上都是回城的居民倒也不担心兄妹三人迷路。
枯黄的草叶被秋雨压弯了腰,陈老九一个大脚便把它踩入泥中,他把裹纸钱的油布抽出来,车上还有三四小板凳。
“还是你想的周到。”田园园搬着板凳躲进油布下,雨珠打在油布上发出沉闷的滴雨声。她顶着油布,把篮子里事先准备好的猪蹄和肘子拿出来,放到板凳上,陈老九咧嘴一笑:“咱俩想到一块了。”说罢也拿出两包油纸,打开后是切好的猪头肉和烧鸡。
田园园狡黠一笑:“我猜你没这个。”说完又掏出一小坛酒来,“积庆堂的兰生醉,我可是提前一天让芃芃排队买的。”
兰生醉,积庆堂新酿出的酒,入口微辣,回味甘甜,酒味带有几分兰花的清香,刚一上市引来书生墨客的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