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如晦问:“这些器皿都已经清洗过,还能查出异样?”
“可以。”蒋承将凌氏所用的漆木盏端起细细查看,他说,“县衙探案有一种独特的药物,熟水化后浸过器皿便可显现出异色,那异色便是毒。”
“甚好!若是能确认哪个器皿有毒,便可查出是谁在上头动了手脚。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胆大,竟敢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情!”金如晦拍着案几又说,“但凡心里还有些良知的,就自个儿站出来,明日叫蒋县丞查出那可就不是府内解决,而是要上堂下牢狱!”
此话一出,厅堂内外的人都颤了一颤。
片刻,有人于沉寂间幽幽开口。
竟然是朱管家。
朱管家行事向来稳妥,是守候金老夫人一生的老仆了,他上前恭敬地作了一揖,而后沉下目光来。他轻声说道:“不必查了,给凌氏下毒的人是我。”
陆九莹眉头微蹙,她看着这个老仆取过蒋承手中的漆木盏,面无表情地指着盏沿说道:“少君娘子的汤药没有问题,而是我给她的漆碗抹了药。今日既然三房都在,老奴也无话可辩,老夫人在世时总是惦记着子子孙孙,可这子孙却让她的脸上无光,就连死了也要受辱。”
金如晦目瞪口呆,看着朱管家果断自首愣是没能回过神来。
蒋承开口问话:“朱管家,你既说下毒的人是你,那你是如何得知凌氏怀有身孕的?”
朱管家颔首回道:“起先是二房秦氏发觉出不妥,我便跟着探了探这才知晓北苑的秘密。”
秦氏冷眼看了看朱管家,并未对其所言生怒,而是对着金如晦发脾气:“总归是没脑子的,还妄想主家。我与凌氏是妯娌不是妻妾,寡居的姒妇怀有身孕,我不加以隐瞒难道还蠢到下毒去谋害她吗?”
秦氏害人倒不如护着人,这样一来才有话柄同族亲们奋力一争。
金如晦也想到了,但就是嘴硬:“你既然早就知晓还不告诉我,事到如今你也算是帮凶!”
蒋承当即出声拦住二人的争吵,他一副忧心的模样,问朱管家:“到底是一条人命,你就算将我姨母害了,又能如何?”
朱管家低了低头,说:“老夫人对凌氏也算用心良苦,大房郎君走得早,我们给过她无数次更嫁的机会,凌氏一边竖着坚贞牌坊一边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她无非是惦记着老夫人的家财。如此,这恶人死了去同老夫人赔罪,又能如何?”
周氏和金不染此时都有些傻了眼,没想到以往老实憨厚的朱管家竟能说出这般狠心的话来。金如晦和秦氏也心如明镜,没什么脸说话。
金少君气恼地涌出泪花来,但此刻谁都能指责朱管家,唯独她不行。
偌大的金府,竟无人能开口辩驳。
案旁的陆九莹轻声叹口气,看向朱管家:“逝者已矣,何必再造罪孽。”
朱管家转身朝陆九莹拱手:“九娘子,我算是府内老人了,同老夫人一同见证了金家荣辱,三房如何争夺主位我们都可以睁一只眼闭只一眼,但是,既要做金家的主就得守金家的规矩,若是连做人最基本的原则都不守,她也不配留在金家。”
“我害凌氏完全是出于本心,是将我下狱还是打死,九娘子,你只管办,我自是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朱管家请陆九莹拿话,并未请示金如晦。
金如晦急忙说道:“下狱要三思啊,这样一来全憉城都知晓我们家的腌臜事了!”
金少君也红着眼哀求:“别,别下狱……”
周氏见机说道:“就算不下狱,朱管家也不能继续在府内做事吧?还有姒妇的事情,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总该要告知族亲的。”
陆九莹只是听着话,并未急着表态。
蒋承此时又说道:“朱管家是金府的人,我无法参与抉择,但是姨母总归是我的亲人,眼下救回一命还需好生休养,不如借此机会将姨母送回原籍老家,让娘家人来照顾。”
金如晦有些为难之色,他说:“倒不是不行,只是送长嫂回乡总该有个由头吧?说出去能让外人信服的……”话还未道完,只听金少君突然开口。
“怎么没由头呢!有的有的!”
金少君连忙起身走到蒋承身侧,挽着胳膊亲昵说道:“我与表兄情投意合,正欲请阿母回乡替表兄说媒。”
周氏眯了眯眼:“替蒋县丞说媒?”
“正是,我要招表兄做入赘郎婿。”
周氏虽晓得二人情谊,但也没想到金少君这么会挑时机,她颇为讥讽地笑了笑:“这法子你们也能想得出来,前脚阿母为家族弃妇,后脚你们便要成婚,这是急中生智还是早有预谋啊。”
秦氏也说:“少君,你未免也太急了些。”
金少君丝毫不当回事,她抬起头来颇是自傲:“二叔母,三叔母,我不管你们如何说道,我都要招表兄入赘,这是我们大房的内事,你们可管不着。表兄,你说是吧?”
蒋承抿着唇,拍拍金少君的手背。
眼看众人无话可说,金少君内心正欣喜着,就听陆九莹清冷出言:“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