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守仁深邃的目光中,林蒙感受到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王守仁的话语落下,林蒙抬起头,沉思良久,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你的直率,虽令人敬佩,却也让你在官场中屡屡碰壁。恩师我,亦曾因这份直率,尝尽世间冷暖。如今你身负重任,亦肩负师者之责,往后可得学会圆通之道,否则,怕是要步我后尘,尝尽苦涩。”
话语间,林蒙的眼神中闪烁着对徒儿的期许。
“你看你的师兄徐经,他的圆滑,他的变通,无不体现着为人处世的智慧。若你能学他一二,我自能对你放下心来。我知道你才智过人,那些小人在你面前只能瑟瑟发抖,但在这个世界上,单凭武力,是无法解决所有问题的。正如我,也要以德服人。”
王守仁轻轻点头,忽然间,他的目光如炬,直视林蒙,提出了一个让他惊讶的问题:“可是徐师兄他,也是出了名的直率啊,为了那张海图,他与翰林院文史馆的侍学争执不下,险些动起手来。若非有人及时劝阻,那侍学怕是早已被他打得皮开肉绽……”
林蒙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徐经这个家伙除了偶尔沉迷于花丛,避开众人偷偷溜去那些幽秘之地,对自己而言,简直是个省心的小透明。
然而,他居然和人动了手?
还差点把人打残?
想到这里,林蒙怒火中烧,猛地拍案而起,声如洪钟:“是哪个不长眼的侍学?狗仗人势的东西,他敢不将衡父放在眼里,便是轻视我林蒙!若我为师不把这狗贼教训得他狗血淋头,林字就倒过来写!”
衡父,那是徐经的字。
王守仁连忙安抚道:“恩师,切莫冲动,徐师兄并无大碍,倒是那侍学……”
“你作为他的师弟,眼睁睁看着此事,却不挺身而出,你这武艺学来又有何用?”林蒙怒目圆睁,指着王守仁,语气中充满了责问。
王守仁慌忙跪下,解释道:“门生该死,只是当时学生与几位师兄赶到现场,只见徐师兄骑在侍学身上,那侍学年事已高,正痛哭流涕,学生等见徐师兄举起拳头,便将他拉住……”
林蒙眼神一寒,沉声道:“若我为师有朝一日被人骑在头上,挥拳欲打,你们也只会袖手旁观,将我为师拉开,是吗?”
“……”
王守仁在这场“心灵鸡汤”的洗礼中,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迷雾之中,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圆滑了,但现在面对恩师,他才发现自己在这人际交往的迷宫中,竟如此稚嫩。
林蒙原本以为王守仁会义愤填膺,誓言要将那狗贼打得他狗头落水,却不料王守仁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恩师在我心中,道德高尚,即便玩笑,也从不记仇。想来恩师不会轻易与人争执,否则,恩师的气度,又怎会轻易与人发生冲突呢?”
“……”
这番话,听起来倒是颇有些慰藉。
在静谧的林蒙心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然而,眼前这位桀骜不驯的年轻人王守仁,似乎正经历着一场意想不到的性情大变。难道是日理万机的公务让他迷失了自我,那些神秘的幽会之地,是否也悄悄地偷走了他曾经的温文尔雅?
身为一位父亲,不,更是一位慧眼识珠的恩师,林蒙的忧虑如同滚滚江水,连绵不绝。
他沉思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翰林院那边,这事儿怎么处理的?”
王守仁的回答中带着一丝无奈:“沈学士得知此事,并没有对徐经师兄严厉处罚,只是要求他公开向那侍学道歉。”
林蒙微微颔首,这位沈学士,听说是道德文章的佼佼者,今日看来,果然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高手。
若非他这一手,若是翰林学士严词相逼,将徐经逐出翰林院,林蒙敢打包票,沈学士的日子将变得无比艰难,甚至他自己的名声也会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