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静谧的暮色中,王华骤然一愣,抬眼望去,只见王守仁依旧如雕塑般枯坐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被四个字深深锁住——知行合一。
这四个字,究竟藏着怎样的奥秘?
王华的心海掀起了层层涟漪,他开始在这四个字中探寻,试图挖掘出自己一生所学与之丝丝相连的智慧火花。
沉思良久,他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打破了这沉默的魔咒。
熬红了双眼的王守仁,似是被这咳嗽惊醒,缓缓抬起头,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眸与王华交汇,瞬间,王华的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还在温习殿试的功课?”王华挤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非也。”
王守仁的回答简短而坚决,显然,他并不擅长掩饰。
王华的眉头微微一皱,呼吸急促起来,明日,就是决定命运的殿试之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在,王守仁虽年轻,却已声名鹊起,身为朝中少詹事,王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再次展开笑容:“那么,这‘知行合一’究竟有何深意?”
“儿臣尚在摸索之中,这几日,整日沉湎于其中,愈发觉得这四字之间,蕴含的不仅是浅显的道理,更是让人细思极恐的深意。”王守仁认真地说道:“然而,孔圣与程朱诸贤的教诲固然高深,但儿臣却以为,他们……”
王华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心中掀起了狂风巨浪。
敢批评圣人?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王家世代诗书传家,全赖四书五经,孔孟程朱的教诲便是他们的命脉,而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如此放肆!
原来,这些日子他竟日日闭门不出,钻研这“知行合一”,竟全然不顾即将到来的殿试!
王华气得脸色铁青,眼眸中的血丝如同燃烧的火焰。
王守仁察觉到父亲的怒火,便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然而,他性格刚烈,一旦心中有了定见,便如磐石般坚定。
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与父亲对视。
深吸一口气,王华决定暂时按下怒火,他毕竟是状元公,要有风度,要有涵养。
他尽力以平静的语调说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他的话语如同疾风骤雨,一气呵成,继续道:“因此,才有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你的未来就在眼前,明日的殿试,不仅关乎你的命运,更关乎你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这些,你难道都不在乎了吗?”
王守仁的脸色僵硬,似乎在内心深处,这场思想的激战正在悄然上演。
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思维如同不受束缚的鹰,随时准备在浩瀚的天地间翱翔。然而,这思维之物,却如同性格般,各有所长。对于凡夫俗子,不过是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而对于历史上的伟人,这便成了思想的火花,照亮了历史的长河。
然而,那时的王守仁,尚不是那闪耀星辰的思想巨擘,他还在那思想的迷宫中徘徊,寻觅着真理的踪迹。
片刻的沉思后,他的目光如炬,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父亲,格物致知,实乃误入歧途。我曾亲身尝试,格竹三日,却如盲人摸象,一无所获。我又曾深入西山的农地,探索万物之理,亦是一无所获。”
王华的胡子因愤怒而颤抖,胸中的怒火仿佛要将他的心撕裂:“你……你……”
但王守仁并未停下,他微笑着,眼神中满是自信的光芒:“不过,在殿试的考场上,我自诩信心满满。”
王华几乎要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听到这句话,他的脸色总算有了缓和:“嗯?”
王守仁轻描淡写地道:“林蒙的门生们,若论八股,或许不及他们,但若是策论,他们便黯然失色。欧阳志、刘文善、江臣三人,思维僵化;徐经虽机敏,学问却稍逊一筹。唯有唐寅,才情横溢,但可惜出身商贾,在策论上恐怕难以大展拳脚。”
这番话,毫无谦虚之意,简直如同在向世人宣告他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