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期末考试之后大家一起去吃西式烤肉,她第一次拿起刀叉,茫然无措,又努力伪装镇定,小心而虚荣的样子。
也许因为她背着一身的负担,孤军奋战,没有退路。
也许因为,他们同病相怜。
楚天阔实在无法说明,那个小镇女孩身上所有的慌乱局促和小里小气,有多么像他。
他知道,余周周不会信,所有人都不会信。
他更知道,她和他们一旦相信了,就会一起心怀悲悯地看着他,默默地、略带开心地想着,哦,原来如此。
原来楚天阔是这样的一个人。
原来楚天阔曾经那样刻意地把自己培养成从容大气的人,原来楚天阔出色的打圆场和转移视线的能力,都起源于当初回避一些他丝毫不懂得却又害怕因此而被嘲笑的话题,原来楚天阔不是个家境优越的贵公子,原来楚天阔,很穷酸。
“周周,你觉得,我和林杨的区别在哪里?”
余周周冷不丁听到一直沉默的楚天阔开口说话,惊得“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只是一笑,等候他自问自答。
“说得肉麻点儿,”他笑,盯着那四下翻飞格外张扬的垃圾袋,却不看她,“如果命运是一条河……
“区别就是,如果命运是一条河,那么他顺流,我逆流。”
“这个孩子,生在我们家,真的白瞎了。”
楚天阔一直记得这句话。
楚天阔番外他的爷爷这样讲,在他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年纪。半是赞赏,半是惋惜。
那时候的楚天阔只能听到夸奖的那一半,心中有小小的骄傲,直到再长大一些,才听到里面浓浓的辛酸。
父母都不是生得好看的人,也都没有多少文化。父亲当年因为心理素质不过关,高考弃考;母亲初中文凭,端着一张尖酸市井的面孔。
偏偏楚天阔,长得像个王子,聪明,懂礼貌,性情温和。站在哪里都那样出挑,出色得没有办法,想泯然众人都不行。
他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有。
所以爷爷会说,如果是个但凡有点儿背景的人家,就能把他托上天。
但凡。
“文革”之后一蹶不振深受创伤的爷爷,曾经喜欢耍笔杆子,直到后来说话也文绉绉的。
所以他给孙子起名叫楚天阔,而不像他的儿子,叫楚国强。
楚天阔四年级的时候,老人突发心梗,毫无预兆地离世,让他有太多积攒着等待“以后再问”的问题都再也没有了以后。
比如,他的名字为什么叫楚天阔。
“不说这些了。”他有些清醒过来了,赶紧给自己纷乱的思绪刹车。
“你什么都没说。”
余周周无情地指出了这一点。楚天阔不由得抱歉地笑了笑,甚至以为对方下一秒钟就要说“如果没什么事情那我回班自习去了”——他今天的举动的确非常莫名其妙。
余周周却没有走,和他一起站了半天,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早就看到过你。”
楚天阔有些讶异。他从一开始注意到余周周的与众不同,就是因为对方是他见过的唯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毫不遮掩地直视他的眼睛看起来没完的女生。
那种审视的目光,难得地没有让他不舒服。
“怎么?”
“应该是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有天翻我上大学的哥哥的报纸杂志,突然间在某一页看到了一幅大广告,一个戴着红领巾的男孩子坐在电脑前,露了大半个侧脸。
我忘记广告是哪个电脑品牌了,TCL还是方正、神舟的……反正我只记得那个男孩子长得特别特别好看,比陈桉都……”她突然停住了,像咬了舌头一样,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反正特别好看。”
楚天阔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