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里面已经不再有奥数。
她不亏欠任何人,也不讨好任何人。
然而,眼前的林杨,面对自己的态度总是和面对别人的时候有着天壤之别,那么耀眼的一个人,总是在她面前委委屈屈像个被欺负了的孩子,而且,常常会变得很倒霉。她的淡漠和了悟在他眼里却是受伤的证据,面对对方铺天盖地的愧疚和补偿之心,她不忍拒绝——说不清到底是谁补偿谁。总之,如果接受“赎罪”并且装出生活渐渐充满阳光的样子,是不是能让他觉得好受些?等到自己在对方眼中“痊愈”了,他们就可以尘归尘、土归土,安静地在各自的轨道上面渐行渐远了。
她做错了什么吗?
米乔一副肺痨患者的样子佝偻着走开,边走边摇头。
烂泥扶不上墙,而且还是两坨。
林杨一整堂物理课都在盯着窗外发呆,具体也没想什么,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精神很松弛,唯一紧张的部位就是左手——紧紧地攥着手机,总是觉得它刚刚好像振动了一下,然而低头瞄一眼,什么都没有。
要不要发一条信息,对她说对不起?
不要。绝对不要。
那么,继续发一条谴责对方心不在焉的信息引起她的重视?
不要,那样做的话就真的不像男人了。
妈的!林杨在心里面狠狠地骂了一句,窗外操场上面,两个女孩子追打时发出了有些甜腻的笑声,恍惚间天空好像皱了皱眉头。
在最美好的年纪里,他们学习数学、语文、物理、化学,却没有一堂课的名字叫作“爱的艺术”。
余周周睡了一整节的政治课。中间被打断一次,彦一的胳膊肘着实厉害,周周循着彦一指的位置在练习册上瞄到第32题,前排的人刚坐下,她就站起来说,第32题选D,这个例子主要体现了主观能动性,所以选择遵循规律发挥主观能动性的那个原理。
然后坐下,左手支撑着脑袋,低着头好像看着书一样,继续瞌睡。
下课的时候,彦一的胳膊肘又一次袭来。周周猛地抬起头,政治老师正在跟后排的米乔说话,神色极为冷淡。
然后头转过来,对余周周说:“醒了?”
周周笑笑,看来早就被发现了。“嗯,吓醒了。”
“哟,余周周还会害怕啊。”政治老师阴阳怪气地说,“下堂课你们班应该是体执执念而生,是为众生育课吧?到我办公室来吧,找你们俩谈谈。”
米乔转过头朝余周周挤挤眼睛:“真荣幸,我跟年级第一一起被老师叫去谈话。”
她们单独被叫进去谈话,不过,门是开着的,里面在谈什么,等在门外的那个人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政治老师对米乔的教育主要集中在她好不容易被父亲弄进振华,不可以辜负他的心血。
而对余周周的谈话则冗长得多——话没有几句,冗长的是政治老师慢悠悠地打开红茶的纸盒,取出茶包,到饮水机那里接热水,拎着茶包让它上上下下地在水里打转……
余周周等待着,不知不觉又当着政治老师的面打了一个哈欠。
她忽然发现,她开始变得放肆了。明知这个哈欠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然而她不再那么躲避麻烦。
“你家里的情况我都知道。”
她的情况。周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开场白,表情松弛地听她说。
“越是你这样的孩子,往往越有出息,也很有想法。
“所以也很难管。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课有什么意见,还是它实在不值得让你认真听?你所有科目中,政治成绩是最低的,我知道你这样的学生总是用这种方式发泄不满,我倒希望咱们能坦诚点儿。”
余周周笑了:“老师,你想多了。我就是还没找准学习方法而已,我会努力的。”
政治老师还沉浸在自己思路里面:“可能你觉得在振华考第一名,北大、清华就没什么问题了吧。当然这只是一次考试,以后你能不能一直保持这种水平我不敢保证,毕竟,你这样逞一时风头的学生,我见得太多了。”
茶包浮浮沉沉,政治老师的手指捻着细线上下晃动。
“但是你不想知道,你和三班的凌翔茜、辛锐的差别在哪里吗?”
周周望向窗外一片苍茫的灰色,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
她微笑地看着她说:“老师,我没兴趣知道这个。”
政治老师脸色微微一变,不再摆弄那个茶包,目光也回到周周的身上。
“老师你说话很中肯,我的第一名只是一时幸运,也是我一段时间突然用功的原因。
我和凌翔茜、辛锐之间肯定不同,可能她们比我聪明,可能她们比我动机强烈。不过,我真的没兴趣知道——何况,老师你确定自己真的知道我们的差别吗?”
政治老师愣在原地,余周周听见门外米乔嚣张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