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教授嗯了一声,对于赔偿已经不抱希望了。
为什么他这么肯定?
因为,他亲眼看着红。卫。兵们冲到自己家打砸烧,玉石瓷器、家具古董件件被砸,书籍字画皮草绫罗件件被烧,金银铜铁有的被光明正大地抄走交公,有的却被人悄悄塞到自己口袋里,金条银元体积小而值钱,被偷的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金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能供得起他留洋海外,自然家底不薄,又有妻子点石成金的能力,家产十分可观。
别说赔偿了,抄走的那些东西都不太可能还得上,顶多把房子还给他们。
对这方面的事情,贺建国心里也很清楚,“老师,去我们家吧,我们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请您和我们一起住了。您和师母在上海没有了家,这里有我们,有我们的地方,就是您和师母的家。上海那个伤心地,不回也罢!”
“哎!”金教授口里答应着,眼里饱含热泪,可不就是个伤心地吗?儿子一家三口都死在那里,因为自己夫妇跟着倒霉了,三人的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
金婆婆似乎也想到了儿子一家三口死无葬身之地,眼泪又流了出来。
贺建国转身跟贺建党说话,想把金教授夫妇接出牛棚。
“随你。金教授已经得到平反,陈教授都走了,他们老两口当然不用留在咱们这里继续参加劳动改造。”贺建党摆了摆手,这么多年了,他要是看不出自己小弟表面上不在乎实际上处处维护金教授的心思,他就白当这么多年支书。
贺建党觉得很迷茫,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说金教授这种人是坏分子的是国家,现在说他们不是坏分子的也是国家,那么他们这些曾经根据国家意向而恶意对待金教授这种人的人该怎么办?
贺建国拍拍自己大哥的肩膀,和他去给金教授办理居住手续。
离开了贺楼大队,以后就不能在贺楼大队领粮食和分红,如果不把这件事办好,老两口几乎就没有任何口粮了,虽然贺建国和齐淑芳有足够的粮食供应二老,但得掩人耳目不是?
途中遇到亲朋好友,都笑道:“建国,你以前对你老师那么坏那么狠,现在怎么又好了?”
听到大家的打趣,贺建国很自然地回答:“没什么原因,以前他们身上背负着国家定的罪,现在国家说我老师没有罪了。”父老乡亲说话不带恶意,外人未必,贺建国已经做好了接受外人嘲讽的准备,毕竟他在金教授落难时和金教授断绝关系,现在金教授恢复名誉,他又立刻凑到跟前,肯定会给人留下一个忘恩负义趋炎附势的印象。
“有什么好解释的?”贺建党开口,等远离了路人,就安慰贺建国:“你别担心,以后啊,别人看到金教授和你关系好,就会明白根本没那回事了。”
“我知道了,大哥。”贺建国根本就没担心过。
他们兄弟俩说说笑笑,齐淑芳则在牛棚前和熟人话家常。
王春玲等人也没精力和齐淑芳多说,地里的麦子还没割完,三五句话后,就匆匆下地,挥舞着镰刀割下一把一把地麦子,然后打成了捆。
齐淑芳转到金教授和金婆婆住的牛屋后面,正好能看到地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差不多到尾声了,她看了一会,发现大家都用镰刀割麦子了,而不是自己工作前那样全靠手拔,一把一把地连根拔起,根部带的泥土多了,还得甩一甩,是怕麦茬留在地里不好耕种下一季的庄稼,估计现在是因为有了拖拉机,完全不用担心麦茬,所以就全部用镰刀收割。
齐淑芳开口问金婆婆,得到的答案和自己猜测的完全一样。
“三蛋,你干嘛来的?”正和金婆婆说着话,齐淑芳突然看到他弓着背,背着一个装满青草的粪箕子,不由自主地叫住了他。
“三婶!”贺道星欢呼一声,背着粪箕子颠颠儿跑到跟前。
齐淑芳接过粪箕子,掂了掂,至少有三十多斤,难怪把贺道星的脊背都压弯了。
见齐淑芳皱起了眉头,贺道星嘿嘿笑道:“我都十几岁了,背得动。五斤草能挣一个工分呢!所以我就没像那些人一样去拾麦穗割麦子,而是去割草。”
“你怎么没去上学?现在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吧?”
“收麦啊,放的是麦假。”
齐淑芳倒是忘记还有农忙假了。
她帮贺道星把粪箕子送到生产队,正好和办理好手续的贺建国会和,一家四口带着金教授夫妇回到古彭市的家,第一件事就是烧水给二老洗澡换衣。
自从知道二老有平反的机会,齐淑芳就拿自己二人这些年攒下来的布票扯了几块棉布给二老做衣服,天气炎热,不像冬衣那么费布料,倒也够二人一人两身,都是白色短袖衬衫和蓝布裤子,洗过澡的二老穿到身上,不再像住在牛棚时邋里邋遢,顿显斯文优雅气质。
叶翠翠来送借用的钢精锅,见到二老,立刻露出一丝惊讶,看到他们身上的新衣服,忍不住道:“淑芳,你怎么又没扯的确良啊?那个耐磨又轻快,收的布票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