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根本不用齐淑芳开头,他就自顾自一路背诵下去。
“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他显然不会背诵全诗,但他没有一点羞愧地挺了挺胸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望……望……妈妈,妈妈!”接不上,他顿时着急地看向齐淑芳。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薛逢接口,可是七斤根本理解不了,对他来说,词句过于复杂,难以学舌,听到长城二字,大声说道:“不到长城非好汉!”
薛逢哈哈大笑,外间慕青云听到,也是莞尔。
“怎么不教他简单易懂朗朗上口的诗?像‘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一类的。”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还想教他登鹳雀楼呢,可是现在能么?能么?为了保险,还是背诵领导人诗词语录吧。”齐淑芳听她问,如实回答。
七斤在床上蹦蹦跳跳,嘴里颠三倒四念着学会的诗词语录,很多都串到一起了。
薛逢乐呵呵地听了一会,突然提醒道:“七斤年纪小,除非他懂事,或者没那么严,家里的大人得时时刻刻看着他,别叫居心叵测的人调唆记错诗词语录,错一个字,可就麻烦大了。”她亲眼见过不识字的小孩上厕所没带纸,就顺手捡起地上的报纸擦屁股,报纸上登有领导人照片,被人发现然后举报,一家子被斗得家破人亡。
齐淑芳一惊:“我知道了,大姐。”因为没直接面对,也因为70年到73年之间的斗争没之前之后厉害,她差点忘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慕青云很快就去部队报道,同时在那里住下。
慕青云初来乍到,薛逢带着两个儿子不方便住过去,就住在齐淑芳家里,顺便给齐淑芳做月子饭,照看七斤,减轻了贺建国的负担。
贺建国心中自然感激万分。
这天接到上面勒令下面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指示,下班回到家,连饭都来不及吃,匆匆骑着自行车飞奔回老家,把兄嫂都叫到老父的住所。
贺父抱怨道:“这才消停几年?怎么又搞起来了?”
“谁知道。”贺建国也很不理解,“既然下达了这项指示,估计过了不多久就会陆续指示县革委会、公社以及各个生产大队。大哥还是先做好准备,提醒家家户户一声,免得到时候来检查,一看咱们这边不合格,肯定会受批评。”
贺建党叹了一口气,“这次有什么新指示?”
“养猪不限制,一头猪就是一座化肥厂。鸡、鸭、鹅每户限养两只,多余的杀掉。大白菜每个人限种二十棵,多余的砍掉。大蒜,每口人按三百棵算,多余的挖掉。自留地里不准再种黄烟、大豆、花生等,其他农作物也有数目规定,多余的拔掉。家家户户院子里门前都不准种任何蔬菜,种了就得拔掉,还罚款五毛。现在提前得到消息,自己处理还好,如果有人来割资本主义尾巴,大白菜砍下来一切四半,估计连吃都不能吃。”
王春玲气愤地站起身,道:“这都是什么规定啊?养鸡鸭鹅都不行了?还得叫任务呢,难道一年就养那么两只鸡交任务?家家户户都有自留地,大伙儿想多种点菜多种点经济作物,现在也规定数目?一人二十棵大白菜?够谁吃啊?”
张翠花比较仔细,听完贺建国的话,问道:“白菜大蒜都按人口算,怎么鸡鸭鹅就按户了?哪怕按人口,一人两只也好呀!”
“我也不知道,下达的指示这么说。”
“唉。”提前给社员打招呼,简直是割大家的肉,贺建党压力很大,“我明天一早就召集大伙儿,提醒他们一声。”
贺建国点点头。
王春玲气呼呼地坐回原处,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禽,一脸肉痛,“建党是干部,我家就得带头,我家的鸡鸭鹅各留两只母的,好下蛋,不能留老的,得留小的。老三,明天早上你回去,逮两只老母鸡杀了带回去炖给淑芳吃。剩下的杀几只风干留着过年,其他的趁早卖到供销社,等人来杀,卖都没法卖了。翠花,你呢?”
“我和大嫂一样,给老三带两只回去,自家杀几只风干放着,其余的卖掉。”张翠花头一回赞同王春玲的做法,这两年好不容易才好过点,隔三差五吃点蛋,以后又不行了,“不过啊,大嫂,咱们别忘先交今年的任务,免得年底把咱们留的两只鸡逮走。”
今年任务交上,两只小母鸡至少可以多活一年,多下几个蛋。
王春玲一拍大腿,“你不说我还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