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岁宁来到前厅时,祁清欢正在廊下看雪,一身病骨弱不胜衣,犹如这冬日的雪,美丽至极,也脆弱至极。察觉到脚步声,祁清欢回头看去,待看见慕岁宁,满目疼爱的温柔便流泻出来,仿佛一汪包容的温泉将她裹溺其中。“我身子不适,躺了几天,一直听说你在为城中痢疾奔波,你身子尚且弱,怎能放任自己在危险中?”听到她又病了,慕岁宁心头微紧。“嫂嫂怎么又病了,可好些了?”“老毛病了。”祁清欢听到她语气里的紧张,眼底笑意化开,拉着她走到花厅里,“我知道你不想再回侯府,这次来,是为了给你送几件衣裳,来试试看合不合身。”裁剪精巧的衣裙一件件被展开,其实不用试都知道十分合身,因为这十年来,不论寒暑,只要祁清欢不是病的起不来,都会给她做了衣衫送来。慕岁宁正想着怎么开口,就听祁清欢‘咦’了一声。“这木头簪子哪儿来的?”她笑道,“咱们郡主可不是会买这种小东西的人,莫非是谁送的?”慕岁宁乌黑的发髻上,珠花不多,这支木簪藏在其间毫不起眼,却也不容忽略,毕竟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偶然得的。”“那就好。”祁清欢温柔的拉着她的手,看慕岁宁就像是看半个女儿一般,自从慕正则与太子妃接连故去,她便将与自己同病相怜的慕岁宁一起带到侯府,起初自然遭了不少冷嘲热讽,但姑嫂两相互依靠,总算是从丧亲之痛里走了出来。“嫂嫂并非是希望你与天逸再续前缘,不过如今你受皇上看重,东宫又这般……难免有心人会将你当成猎物,对你有所轻慢。”慕岁宁明白,现在的她在有些人看来,只怕是怀抱重宝的小儿,谁都觉得自己能来咬上一两口。姑嫂两说了会儿话,只觉得还如曾经般亲密无间,没有秘密。“时辰不早了,我也……”“嫂嫂,可以跟我说说,十二年前父王生辰宴,你与祁家姑姑祁月渠一同离开东宫后,为何会半途离开吗?”慕岁宁抬头。祁清欢美丽的脸上泛起丝惊讶,恰好一股寒风从门帘吹进来,祁清欢不受控制的咳嗽了起来,脸上些许的血色都比咳没了,仿佛最后一口气都要这样散去。“小姐!”祁清欢的侍女紧张不已。慕岁宁也不安的站起来,立即让人去请大夫,却被祁清欢拦下,“我没事,我这身子就像是摔碎又粘起来的花瓶,什么大夫也治不好的。”她笑看着慕岁宁,“你想知道当年的事,是想查什么?”慕岁宁抿抿唇,“我怀疑,当年祁月渠遇袭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祁月渠身为祁首辅最疼爱的幺女,身边护卫岂会不足?至少一般的山匪,是绝不敢招惹的。而且祁月渠当时回家的路线是在城中,敢在天子脚下、还是有一大帮护卫的情况下,掳掠官员千金的劫匪,该是有多么找死?而更诡异的是,他们玷污了祁月渠后,便消失的干干净净,既不威胁钱财,也不杀人灭口,这像劫匪,更像寻仇报复。祁墉做首辅多年,仇家无数,原本慕岁宁也只觉得是祁墉倒霉,被仇家报复了,但玉姨娘和她丫环萍儿的死,再加上敏王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都证明十二年前那次宴会,可能就是兄长去世的诱因。那祁月渠出事,她便不得不再往深里想一层,会不会是有人借机,挑拨了祁墉与东宫。否则慕摇歌死前,怎会说祁墉是自己的仇人呢?短短几瞬,慕岁宁心中已是千回百转,如果一切都如她所想,那半路下车,刚好避过了这场惨剧,并在不久后嫁入东宫的长嫂,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你的怀疑,祖父当年也曾有过。”祁清欢重新坐下,“只可惜,他查了几个月,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最后祖母因为日夜忧心月渠姑姑的疯病,而身体虚弱,染上了与我父亲一样的痢疾,在痛苦中离世。”她细细说了那日的行程。那段时日她因为父母在外地做官染上痢疾去世而郁郁,与她一般年纪的姑姑祁月渠便对她格外照顾,就连去东宫赴宴都带上她,后来祁月渠中途离开时,一直关注着她的祁清欢自然就跟了上去。可是半路,祁清欢虚弱的身子受了凉,很是不舒服,只得半路寻了个医馆,而祁月渠却哭得伤心,约定好迟些再让人来接她便先走了。“我也没想过会发生那样的事。”祁清欢眼眶微红,满目歉疚,“若是我知道,我一定不会下车。”听着她语气里的痛苦,慕岁宁的心微微揪起,下一秒,祁清欢竟是再度重咳起来,掩着唇的锦帕满是鲜血。慕岁宁微惊,“长嫂!”“郡主,我家小姐的身体一直不好,前不久又染了风寒大病一场,您不关心也就算了,明知小姐因为当年的事悔恨不已才去的寺庙,怎么现在偏要逼她再回忆以前的事呢!”祁清欢的侍女气道。慕岁宁全然不知祁清欢居然染了风寒,上前扶住祁清欢,“长嫂,对不起,是我不好。”“不怪你,你有那么多事要做,又没有三头六臂,哪能顾得过来呢。”祁清欢勉强恢复了些血色,怕自己再留下来,就回不去了,笑着安慰道,“你虽与天逸和离,可到底在侯府住了十年,若是得空,便来看看我,这些年不见,嫂嫂很想你。”慕岁宁眼眶微涩,认真点点头。慕岁宁亲自扶着她上了马车,看她出气多进气少的靠坐在马车边,难掩担心,祁清欢却只是笑着让她回去别受了凉。马车离开,祁清欢又控制不住的咳了起来,这一次咳得连坐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已经是靠在了侍女兰生的身上。兰生心疼道,“小姐方才何必说起那些往事府,反教您自己不快。”“往后你若再对岁岁不敬,便不必留在我身边伺候了。”祁清欢的语气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其间的决绝却教兰生听得清楚明白。她面色微变,“奴婢不敢。”祁清欢又咳了起来,心中却忍不住担忧,岁岁这孩子,看似懂事乖巧,实则执拗的厉害,她若决心要做的事,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会做。可怎么办呢。“咳咳……”咳嗽声伴随着车轮声远去,慕岁宁正欲转身回府,眼角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叫她心脏狂跳,几乎什么也没顾得上,转身就朝那人影追出!那是兄长,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