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黎抬眼和面前的人对视上。
他其实能感觉得到,尤敛从没有真正对他动过气,做的一切都有着目的,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尤黎都不知道对方外露的情绪到底是真是假。
他要发脾气,他要怎么发脾气?
尤黎深呼吸一口气,很突然地抬手去推人,眼泪半干着就仓皇地转过身往外跑。
还没到五步的距离,却怎么都跑不了再远,又是熟悉的鬼打墙。
尤黎背过身,尤敛不紧不慢朝他伸出手,示意他过去。
他不过去。
外面走不远,尤黎就跑进里面,灵堂里的东西很多,他推倒的第一件东西是厚重的棺材盖板,因为是重重伸手撞过去的。
盖板瞬间变得很轻,轻飘飘就被尤黎推了出去,然后在离开他手的一瞬间,骤然翻转滚落在地,发出轰然的响声。
尤黎怔怔地转过身,尤敛依旧站在门外,半垂着眼皮,神色如常,见他看过来,也只是散漫地回望过去。
没有任何阻拦他的举动。
仿佛尤黎要做什么,砸什么,都会纵容着,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抬手去推旁边点着的众多繁繁长明灯。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滚烫的触感。
烛蜡犹如墙倒众人推一般纷纷然然在尤黎的手下滚落在地,然后悄无声息地熄灭,他自己甚至还会被吓到。
()很着急又很笨拙地做了更多的努力。
高高摆着的牌位也被尤黎挥落,他踉踉跄跄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那些牌匾像一座山一样朝他压倒过来。
又四散而开,掉落在地。
任何一块木头都没砸在他身上。
尤黎竭尽全力地搞着破坏,想惹人生气,却反倒在过激的情绪和行为中,让刚停歇没多久的病症又开始复发。
他呼吸急促的,眼前都有些发晕,但也知道没多少时间,不能耽误了。
于是抬起手准备去狠狠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要在这种时候拖后腿。
尤敛才在这时动了,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动,阻止了人自己伤害自己的行为。
尤黎的手不受控制地停下,听见在自己猛烈的呼吸中,身前是朝他靠近的步伐声,他怔怔地抬起眼看过去。
意识却好像在这一瞬间剥离,从身体里离他远去,视觉和听觉都在变得模糊遥远。
尤黎最后只听见有人叹了口气,对他说话时的嗓音轻得仿佛落不到实处,“睡罢,夫人该歇息片刻了。”
睡一会儿……
困意从尤黎的全身蔓延。
他好像确实需要休息了。
尤黎想闭上眼,但他最后的意识却似乎在缓慢地睁开眼,最后的画面似乎是尤敛一寸一寸冰冷下去,周身漠然又诡翳。
带着极低的森冷感,几乎让人汗毛倒竖的神色,只一眼就能让人窒息胆寒。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尤黎眼前骤黑下去。
他的五感在这一瞬间被剥夺,意识也被安抚,即将要沉睡不清下去,被迫陷入了缓和情绪的睡眠之中。
好像有人说了一句话,熟悉的冰冷。
……是谁在说话?
好像是他在说话。
他的声带不受控制地开合,是他完全陌生的语气,仿佛还没完全适应,带着诡异生疏的非人停顿感。
“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