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刁钻,”晏清禾啧啧道,“我既怎么猜都是错的,你倒说说,你这个‘蘅’字,该作何解?”
曹蘅听罢,倒稍稍收敛了些笑意,埋头淡然一笑,似有苦味,然后便自嘲道,
“其实我名中,原没有这个草头,是当年母亲怀我之时,人人都道这是男胎,父亲期望甚大,便翻阅古籍,最终选定了论衡的衡字作为我的名字。谁料最终出生的我只是个女儿,他大失所望,觉得我压不住这个名字,只随意添了个草头,便成了如今这个蘅字。”
“曹衡?曹蘅?又有什么不一样?你父亲也太计较了些,”晏清禾一手做着针线,一边笑道,“左右以后红颜白骨、粉黛骷髅的,竟不如不取名的好。”
曹蘅知道她在反讽,是在反向安慰自己,便勉强笑了笑,“你才毒呢,连名字也不让有。”
“不光女子,男子也可省去。”晏清禾继续道,“历史上,多少青年才俊、帝王将相也曾意气奋发,到最后还不过是蝇营狗苟粪土一堆?要是名字真的有用,那想必贾似道必然忠于纲常,魏忠贤也定然忠诚贤德了。”
“你刚刚还是瑾瑜这两字寓意好,可巧,现在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哼,”晏清禾挑眉笑道,“我好心好意替你说话,为你解气,你倒反过来排挤我,可真真是狗咬吕洞宾。”
“我哪有?”曹蘅自知她说的有理,便不再狡辩,“其实我也习惯了,世道多不公,我也只敢受着,好不容易反抗了一次,虽不知落得个什么结局,但起码我反抗过了,哪怕让我即刻死了心甘情愿……”
“呸呸呸,怎么又提这样不吉利的话?”晏清禾连忙止住,又忍不住生气道,“你要是想惹我伤神,就尽管提好了,到时候把我气死了,你也好找个人一起到地府作伴。”
“好了,好了,我不提了,好不好?”曹蘅连忙道歉,又趁机转移话题道,“我看那太液湖的荷花快开了,咱们改日乘一艘小舫,去游湖好不好?”
说罢,曹蘅推搡了晏清禾几下,眨巴着眼,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真是拿你没辙,”晏清禾埋怨地瞟了她一眼,“画舫还不知有没有呢,被那群煮饭的婆子拿去当柴烧了也说不准,明日再看罢。”
“好,好,都听你的。”曹蘅一把倒在晏清禾肩上,惬意慵懒地倚着。
晏清禾将她轻轻地推了推,用嫌弃地口语说道,“去,去,别耽误我做针线活。”
“不,我偏要。”
……
第二日,晏清禾一早便去问了小全子画舫之事。小全子答,倒是有,不过放了八年,也不知是否结构松散、缺失零件,还需修缮一番,在入水试验才是。晏清禾允了,只叫他尽管去做就是。
……
五月一到,真正的酷暑也随之而来,当真是万瓦鳞鳞若火龙,日车不动汗珠融。
与此同时,沈熙宜被诊出了一个月的喜脉,使后宫众人本就闷热的心,如今更加躁动。
人人都祝贺她、羡慕她有这个好福气,毕竟一年前她才难产胎死,现在竟又有了身孕,怎么不叫人艳羡?可只有沈熙宜自己明白,当年自己根本就不是难产,孩子明明都生下来了,可……
每每想到那天晚上的情景,沈熙宜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怨恨自己,自责当时怎么没有保护好他……她心里发了无数遍誓,一定要让太后血债血偿。
可惜,玉茗不了解自己,她只会一昧叫自己保重身体,尽早生下一个皇子。对她来说,对沈家来说,自己都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容器罢了,只有有了孩子,才有争夺皇位的资格。至于之前那个孩子,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在意他,也没人会在意自己。
每日大碗大碗的坐胎药灌下去,苦味从舌尖蔓延到了喉腔、腹中,甚至是心里,沈熙宜才又怀上了这个孩子。
五月初旬的一个午后,她从梦中惊醒,窗外树阴满地,流莺燕燕。
她又梦见孩子被害的场景,可这一次,却是格外陌生。莫不是……她梦见的是未来?
不,不!沈熙宜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无力倒下,她绝不能让悲剧重新上演……
“娘娘这是怎么了?”玉茗一进屋,便看到一脸痛苦的沈熙宜。连忙扶她靠在软枕上,又倒了杯水递给她。
这大半年来,总是如此。玉茗原觉得自家主子是个中用的,没想到一遇到挫折就泄了气,整日伤春悲秋的,如何得了?要是她再这般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个疯子。
“玉茗,要是你说,我现在这个孩子也没办法保住,就像上次一样……”
“不许胡说!”玉茗轻声呵斥道,但随后又察觉到自己言行无状,便只能软下心肠,柔声安慰道,“上次是因为陛下不在,这次陛下就在您身边,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靠他?”沈熙宜冷笑两声,“那还不如不靠的好。”
“怎么会呢?陛下坐镇宫中,好歹能够震慑太后一番。若是您这胎再有什么闪失,陛下自然会怪罪在太后的头上,太后为此也不会肆意横行……”玉茗叹了口气,继续道,“再者,当初太后为的是以牙还牙,如今报完了仇,想必如今,也不会再来寻您的麻烦……”
“哼,”沈熙宜冷哼一声,“我的命,却只能由旁人来施舍?你瞧好了,他们不是讲究以牙还牙吗?我的栀玥,我那个刚出生还会见上一眼的孩子……我总有一天,要替他们报仇雪恨!”
玉茗闭上双眼,无奈的在心中叹息一声。恨吧,恨吧,恨总比无能为力的好,总比视而不见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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