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太后晏昭当年也曾怀过男胎,还是两次,可惜都因小产而去了。一次是因为做太子妃时被身为婆母的虞妃刁难,罚站在烈日之下两个时辰,另一次则是为太宗皇帝驾崩而守孝,跪在灵前直至昏迷。
而生庆阳的时候,正赶上太皇太后离世,她一时悲彻,难产了三天两夜才诞下晋阳,却被太医告知此生再也不能生育了。
晏清禾对这些事都略有耳闻,所以她从来没提过一句刺痛太后的话,但如今也忍不住辩驳道,“臣妾自始至终——,都没有为陛下说过一句话,这番肺腑之言,也不过是为了保全晏氏一族而已。太后说妾见异思迁,妾无话可说。但是,太后想当霍光霍显,臣妾可不想当这个霍成君,难道太后不知霍家的结局吗?”
“哼,哀家就是想当霍光又如何?你怎么就知道皇帝他是刘病已而非海昏侯?哀家唯一所愿,也不过是未来的皇帝能流着晏家的血,晏氏一族能万世无虞而已,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晏氏一族能不能万事无虞妾不知道,但汉武帝身上流着王氏身上的血,田蚧是何结局?唐高宗身上流着长孙氏的血,长孙无忌又是何结局?太后饱读诗书,当年亦有大晟第一才女的贤名,想必比臣妾更明白。这些与皇帝血脉相连的外戚尚且能被连根拔出,何况太后您呢?”
“你!”太后听罢,怒不可遏地指着她道,“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等真有一日你到了骑虎难下的位子,才会明白的哀家的苦衷!若是手中没有权利,那和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又有何区别?”
“罢了,罢了,”说罢,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好好闭门思过一番罢,等你何时抄完了《金刚经》百遍,再来向哀家请罪。”
“是,臣妾告退。”晏清禾听罢,眼眸中不悲不喜,面色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恭恭敬敬地向太后一拜,随后起身缓缓退下了。
她知道,太后是故意为之的,为的就是做给陛下看,这样他看到姑侄不合,才会更更信自己几分。
空荡荡的殿内只留下太后晏昭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榻上,怀嘉走进殿内,望着太后阴晴难辨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太后,您要撑住啊……”
太后遥望着远方,眼神有些许茫然,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怀嘉,要是当年我的两个孩子没有离开我,或者,要是是寻儿当上了皇帝,那该有多好啊……”
其实,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我当年好不容易接受了此生无子,抚养了寻儿,看着他与仪儿恩爱生子,就好像是弥补了我当年的遗憾一样。没想到十几年后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太孙早夭,寻儿也接着离我而去,如今,我也仅仅只是不甘心而已。
……
出了慈宁宫,晏清禾一行人正走在空旷的宫道上,突然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眼见大事不妙,晏清禾便在途经太平湖的一处亭子内坐了下来避雨。
正值深秋,太平湖阵阵寒风略过,吹得枯枝残荷瑟瑟发抖,上面还趴着几只朝生暮死的蜉蝣。只怕等不来初冬的第一场雪,这些便会销声匿迹,哪里还容得”留得残荷听雨声”的闲情逸致。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晏清禾斜倚栏边,望着一湖摇曳的枯荷,双眸中泛着点点愁绪。
彩云听罢,悄然问她,“娘娘在在愁什么?”
晏清禾并不避着她,从小到大,虽然明月要更加稳重些,但若说知心,还是彩云更胜一筹。
“我在想,是否真如太后所言,真的放开权利,就会人如刀俎,我为鱼肉吗?难道我走的那条路,就一定是对的吗?”
我的枕边人,他毕竟是帝王,凉薄寡恩是天生就刻在血脉里的。难道这世上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还少吗?
彩云不知道刚刚在慈宁宫时太后与她说了什么,只明白自家娘娘总是为这样的事而忧心。她想告诉她,这些事不是她所能改变的,倒不如不去操心的好。
“娘娘,少忧心些罢,否则倒对身子不好。何况,现在又不是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这一天天的日子都过好了,不是吗?”
晏清禾淡然一笑,其中夹杂着几缕淡淡的苦涩和无奈,似是自嘲。
“是啊,你说的对,何必想这么多呢?我又改变不了什么,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晏清禾的语音低沉而又平静,仿佛已经看透了这一切,但内心深处却依然有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亭外荷枝摇曳更甚,涟漪层层,刹那之间,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如约而至,击得残荷泪光点点,更加消瘦,弱柳扶风之态更胜从前。蜉蝣们四散而逃,朝承恩,暮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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