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之季,万木萧瑟,一片金黄。
九月初九的清晨,月色半明半暗之际,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出使京郊,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安营扎寨自不必说,这是早已备好了的,但车马劳顿,众人毕竟要整顿一番。待到巳时,群臣聚集,皇帝站在台首,畅谈一番,再依照大晟的老规矩,以帝王射鹿作为开场,宣告了政和年间第一次的秋狩就这样拉开序幕,不可不谓声势浩大。
而后庭之中,太后以身体不适而推辞前去;沈熙宜尚在禁足之中,且生产在即,也未前去;三公主年幼,江若华担忧她因此染上风寒,并未同行;而大皇子向来体弱多病,因此李卫二人也并未伴驾。
其余人等,皆随队伍浩浩荡荡地驶向京郊,伴驾秋狩。虽是如此,但营寨还是被划分为了前围和后围,前围是帝王和朝臣的场所,后围则是女眷们的活动范围。
早上举行了各种仪式。待到午后,众人畅饮一番,蓄势待发,随着一声令下,便纷纷骑马奔腾,开始了真正的狩猎之旅。
黄昏之际,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际,帝王和群臣终于满载而归,几个孩子立马兴奋地迎了上去,围在他身旁,好奇地看着从未见过的猎物。
皇帝难得兴致勃勃,当场就将今日猎到的一张玄狐皮给了二皇子,又留了一张黑熊皮给宫里的大皇子;另外又无意中活捉了一窝小兔子,只让两个女儿自己分去。
晚上,繁星挂满星空,篝火通明,帝后在前围宴请群臣,歌舞表演不断,又让晏鸢与谢姝两位后妃陪侍;后围则坐着其他后妃、官眷、宗亲在内的所有女眷和孩子,烤肉、闲谈、自娱自乐,并不拘束。
曹蘅望向人群中,商议着分兔子的明儿和瑶儿俩姐妹,吃着烤肉感慨道,“依我看,还是别分的好,不如给我烤了做麻辣兔头。”
晏清禾笑着吐槽道,“吃你的鹿肉罢,到时候让两姑娘听见了,倒要日日防着你去偷她们的兔子呢。”
曹蘅咬下一大块鹿肉,在口中反复咀嚼,何曾有一个淑女的模样?只见她好不容易闲下嘴,插空开口道,“话说,陛下唤了敬贵嫔和敏容华去陪侍,怎么倒不让你去?”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晏清禾目光盯着别处,随意道,“她俩家世一文一武,一个是寒门子弟,一个是世家武将,陛下是给众人做样子的,我去做什么?”
“再者,去那前围倒还拘束些,叫我去,我还不愿意呢,待在这里自娱自乐岂不好?”
曹蘅点点头,“你说的是。只是……你难道不想家吗?”
“何意?”晏清禾疑惑道。
“若是家中女眷,你我一年倒还能见上几面;可是父兄,却是在入宫的那一刻,就是要永不相见的。如今秋狩,虽在一处,但碍于身份有别,不能相见,若是你今夜去了前围陪侍,岂非能见上他们一面?”
晏清禾微微摇头,笑道,“我父亲此次并未伴驾,尚在京中;至于我兄长……我与他生疏,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曹蘅自觉戳到了她的痛处,连忙自责道,“唉,都是我不好,因我没有兄长,因而不通这些情谊,所以倒让你伤心了,是我的错。”
“快别说这些……”晏清禾劝阻道,突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不过,你曾经好像说过,你不是有个弟弟吗?难道这手足之情,原不相通吗?”
那年先帝驾崩的冬天,她曾在风雪中对自己低声相告,母亲早亡,父亲再娶,只剩下七岁的她与襁褓之中的幼弟相互扶持。想必……他们姐弟间的感情,要深得许多。
曹蘅点点头,陷入沉思,“是啊,我与那孩子已有六年未见了,嫡母数次入宫,也只是说他都好,可是却说不出他有多高、经史子集读到了哪本……当年我入宫时他才十岁,也不知他如今还认得我吗……”
“会的,定然会的。”
晏清禾也不知为何,原是她安慰自己,现在反倒是自己来安慰她了。曹蘅原本是个洒脱通透的人,但每每提及母亲和弟弟,都忍不住声泪俱下。
“会吗?”曹蘅此时早已是梨花带雨,自嘲着笑道,“怕是今生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晏清禾轻轻为她拭去泪珠,柔声安慰道,“会有的,一定会有的,说不定哪天,你能够回家省亲,或者等你弟弟中了功名,受了一官半职,出席宴会或者秋狩,你们就能够相见了呢……你说是不是?”
曹蘅没有说话,只是乖乖地倚在她肩上。其实她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希望渺茫,可是谁也没有点破。
晚间,前围宴会结束,后围的人也渐渐散去了。晏清禾嘱咐明月收拾好残局,自己则又细心安抚了几句曹蘅,才与她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听到彩云说舜华已经熟睡,晏清禾不由得松了口气,又问陛下今夜睡在何处,彩云回答道,陛下今夜酩酊大醉,回自己帐中去了。
晏清禾会心一笑,心想他明日起不来,狩猎定然不了了之。可笑七夕那日他还装作能喝识酒的模样,没想到竟也是一喝就醉。
娘娘在笑什么?彩云问道,她并未瞧见七夕那夜的场景。
晏清禾摇摇头,又突然觉得,想必他那日开口吐露的那些情真意切的话,也不过是酒后醉言罢了……最做不得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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