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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40年代中自贡和重庆(第1页)

第四十九章

40年代中自贡和重庆

回到自贡,幺妹跟我说一个月下来,内森的脚趾恢复了些许知觉,撑着拐能走的时间更长了。看着女婿的伤势有好转,做丈母娘的自然也甚是欢喜,便要我遣德诚到天池寺去替她布施。

可她想着布施怕还不够,就又要亲自去烧香。自从回家之后,这些年幺妹迫于自己母亲做过的那些事,便总是觉得愧见乡党,很少出门。这次为了女儿和女婿,也就破了例。

那日烧香回来,幺妹像是心里有事,便踱到我这院子,拉开家常,忽而家里的账目,忽而城里的新闻,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起来。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眉眼间早就显露无疑。我见她什么都说了,就是不说进香的事,便点破了。

“今日进香还好?见到老方丈了吗?”

“哦,老方丈正在做功课,我倒是不好去叨扰。哥哥你是知道的,老方丈那也是咱们爹敬重的,我也怕他不愿见我。”

我看她还是不愿说出正题,便看着她,端起茶来饮了一大口,等着她说出来。

“唉,哥哥,我也不瞒你。老方丈是没见着,但帮着咱家女婿疗伤的大师父倒是见着了。”

“这大师父啊,开始也是嘴紧的,只是说他师父讲了,这疗伤也是一份缘,不让乱说疗得好疗不好。”

“我便死说活说,跟他讲,瞒着别人总不能瞒着我这丈母娘不是?我又许了他香火钱。他终是说了,说这艾灸已是开始见效,而且,”这时她停下话来,看看左右。其实我知她是想让我更加注意,左右本是没人的。

我拿这个妹妹也是无法,便顺着她,也低下声,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说是治到现在,女婿这元气也恢复得不错了,可以和楚娇圆房了。”

她这话一说,倒是让我一惊,脸登时红了,手一颤,茶差一点便洒了出来。我有些不悦地怪她道:“我不愿说你,可这事却是问得不妥。这等事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我们别乱搀合。”

“嘿,哥哥,您这是那桩洋道理?这圆房的事,就算我这个做丈母娘的管不了,算是当妈的难道管不了?楚娇这眼看着寒假过完,就要回重庆去上学,一拖又是好几个月,难道我要嫁自家女儿这样去守活寡。你这做舅舅就不心疼自己外甥女?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可就哥哥你一个亲人了。”

看着妹妹提起了伤心事,我心也软了,便轻声道:“我也不是怪你,只是若要楚娇知道了你去打听这事,必定会怪你。唉,反正是件好事,你还有什么不畅快的?”

“我就是心里还有点打鼓,你看女婿最近,倒是又能走得远了些。可是,唉,说起来也怪让人心疼的。他那两条腿像是面条,软绵绵、晃荡荡的,也用不上力,这圆房的事……哎,我是想去问。可哥哥,你也知道楚娇这孩子,她不和我亲,我是怕她不跟我说实话。”

“不说就算了,现在都民国三十几年了,这种事还不由着孩子们自己去?”

“哎唷,哥哥,你这是怎么了,管他民国三十年还是六十年,孩子的事还是得父母管不是。再说了,他们俩再亲,能比娘亲,他们要是拌个嘴,吵个架,楚娇还不得来找娘?”

我听着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便不做声了。

“哥哥,我是想啊,这事还得你出面。”

她这话一出口,我便紧着摇头:“这事你这当娘的都问不出口,我这当舅舅哪能去问。”

“那怎么不能问?娘亲还是舅大。再说了,楚娇从小就跟你亲,这亲事可也是你给定的,你可不能就此不管了。”

见我仍是摇头,幺妹便又抽抽嗒嗒地倒起苦水。我实是拿她没得办法,无奈下答应她找个合适的时候探问一下内中的虚实。

第二天,内森要去天池寺疗伤,楚娇本也应该跟着去的,我便找了个原因留下了她。她眼见着没几天便要回去上学,原本是和内森更加分也分不开,被我生生地留下来自然觉着蹊跷。

幺妹想要问的事,我总是无法直接问出口,就只好绕着弯子探听一下。

听我问起他们的感情,楚娇满面都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笑道:“舅舅,您是不是还担心我们吵架啊?我跟您说吧,这一阵子内森哥身体好了些,对我可温柔了。他还说,特别想能抱着我转圈呢。”

我点点头,笑道:“那就好。舅舅是没这个福份,也就这么独自一人了。可是大家都说,婚姻也不都是罗曼蒂克的,除了抱着转圈,还有好多过日子的事。”

楚娇看着我,眨着天真的眼睛,似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是当然。我和内森哥说了,我要做个好太太,还有不少要学的,烧饭、做菜、缝衣服。这些其实也不难,不过内森哥却是说不能亏了我。其实他不在乎这些的……”

楚娇低下头,双颊绯红,声音变得很轻:“他说最想要个孩子。不过这就看上帝是否赐福给我们。也许我们能有个孩子。不过他也和我说,这事不能有太多奢望。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去保育院领养一个抗战难童。”

这话让我如释重负,虽然不是幺妹希望得到的确切消息,却也是能分辨出一二。我便赶紧把这消息告诉了她,又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诫她切勿把这事说出去,否则我是断然不会再帮她了。幺妹听了这消息,自是喜上眉梢,也顾不得谢我,便喜滋滋地走了,边走还边念叨着要再去庙里还愿。

楚娇回重庆后,内森除了疗伤便跟着我学中文。其实他是颇有语言天分的,在学校中便学得流利的德语,而在中国这些年,把中文也学得可以乱真。陡然间听他骂出一句两句,还真的以为是一位川中的少年。可他更心仪中国的诗词文章,还让我教他书法,看来是下定决心做个汉学家了。

到得四月,我想带他回重庆检查,便与若颖联系,却一直没有回音。发去电报到医院,却听说若颖自三月间便已请了长假。我让已回中大的楚娇去打听,却也问不出什么究竟。自贡和重庆间虽有电话联系,但颇不方便,我便让德诚准备了行囊,自己先去重庆,然后再让他护送内森启程。

到得医院,我找了几个熟识的护士打听,可哪个都不愿说,有个小护士,是刚来实习不久的,总是跟着若颖,我央求她务必把实情告诉我。小姑娘也就是十八九的光景,脸上稚气未脱。她支吾了两声,眼睛便红了。

到了此时,我料定必然是不妙,便不想再追问了。可小护士却忍不住流了泪。我一时不知所措,拉她坐下。本该宽慰她,可我自己心里越来越打鼓,心像是要跳出来,脑子里闪着无数的坏念头,又祈盼着各方神圣能保若颖平安。

“高大哥牺牲了。”

听了这六个字,我便呆在那里,那本要跳出来的心,突然像停住了似的,身上也如冰冻一般,动弹不得。“牺牲了?”我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这怎么会?”

小护士哽咽着道:“高大哥二月底还来过医院,说是再执行一两次任务就和若颖姐完婚。那两天他们还跟我们几个说,到时候要我们给若颖姐做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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