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在东郡家中过了三天。
这短短的三天,其实是这几年以来,她过的最为舒心的时刻。因为仿佛终于看到了实实在在的能够抓在手上的关于未来的希望。
还有什么比未来有希望更能让人感到精神振奋?
丁夫人对她百般怜爱,阿弟早晚陪伴在侧,父亲乔平,多年以来受到掣肘,抱负一直不展,抑郁不已,如今人到中年,自己痛下决心,也终逢转机,这几天虽然忙忙碌碌,但心知女儿关切兖州事,每晚回来,必召小乔至书房坐谈片刻,阿弟也陪在侧,两人听父亲讲白天他着手的事务,展望未来,无不感到振奋。
小乔这天,也收到了比彘传来的信,说他到了宿城,静候她的到来。
小乔在离开渔阳前,曾再次见了宗忌一面,除了向他郑重道谢外,也托宗忌将自己即将动身回东郡的消息带给比彘,若有机会,希望到时能够见上一面。
她都已经到了东郡,宗忌的脚程应该比她快。
照估算,比彘这会儿也收到信了。
只是小乔没想到他竟已经到了宿城在等她了。
宿城距离东郡不到两百里,是兖州治下的一座小城。
信是大乔执笔的,说从宗忌那里得知她要南下的消息,他夫妇二人都十分欣喜,盼和她见面。原本她想自己过来,免了小乔路上再都辗转,但因为身孕的缘故,比彘不让她出来。他到宿城,接小乔,再送她到灵璧相见。
小乔见信欢喜。
其实这趟能够得以顺利归家,小乔也知,是徐夫人对自己的好,她也心存感激。东郡家中事既然已经如愿向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剩下的,便看父亲他们了。何况无论什么事,都要一步步的来,短期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自己再留,也无大的意义。所以小乔也正想着,等抓紧再和比彘大乔见过面,她也该北归。
是以收到信的当天晚上,小乔等到父亲回来,如前几晚那样在书房里见面时,说自己计划明日动身离开。
女儿回家才没过个几天,这便要走了,乔平心里实是舍不得。一时不开口。
小乔心里也是不舍,却依然笑道:“父亲,这趟女儿能南下归家,也是那边祖母的厚待。父亲也知,我南下时,祖母方病愈不久,我夫君又远征在外。回来既探过了伯母,父亲这里的事情也顺利着手了,我便也该及早回去。我实在也舍不得离开父亲和阿弟,但回去过晚,恐怕有负于祖母的好。”
乔平心里何尝又不明白。嫁出去了的女儿,怎可能像从前那样长留于身边?点头道:“为父明白。明日为父便送你北上。”
一旁乔慈忽然咳了一声。
小乔看了眼阿弟,见他冲着自己扭眉,想起两人白天商议过的那件事。终于还是下了决定。便回了他一个眼色。
乔慈立刻上前道:“父亲可还记得当日,拒薛泰于巨野城外,曾于阵前救过儿子一命的那个无名之人?”
乔平对当日一幕印象深刻,不可能忘记。忽然听儿子提及,由衷地道:“自然。此人非但在曹旭张彪两员薛泰大将手下夺回你一命,两军乱战之中,也出入如同无人之境,威不可挡。过后却不见了他。为父派人到处寻访,惜再无下落。至今想起,还是遗憾。”
小乔便道:“父亲,你可记得过去家中的那个绿眼比彘?”
乔平看向小乔:“便是拐了你堂姐去的那个马奴?”
小乔道:“父亲往后勿再如此称呼。他便是那日救了阿弟的无名之人。”
乔平看看女儿,看看儿子。
乔慈忙道:“阿姐所言非虚。当时那人将我送回到父亲阵前时候,因从前我在家中见过他随伯母出行,当场认了出来。只是还不敢确信。薛泰退兵之后,儿子一直留意他,见他独自离去,便追了上去。他起先还不想理会于我,经不住我穷追,最后停下,与我说了几句话。他说他已和阿姐成婚。我才确信,便是他无疑!”
乔平诧异万分,回过神来,慢慢地看向了小乔:“蛮蛮!你老实说,当日你是不是瞒着我做过了什么?”
小乔见父亲仿佛有些猜出来了,也不再隐瞒,索性道:“不瞒父亲。阿姐和比彘当初互有情愫,却碍于身份,谨守礼法。被我知晓。他二人地位虽不对等,但我看来,却是天作之合。便是在我力劝之下,阿姐才随比彘离家而去。”
乔平错愕,心口一痛:“你就是如此,将自己代替你阿姐嫁入了魏家?”
小乔见父亲似乎快要背过了气儿似的,赶紧上去握拳,轻捶他的后背:“父亲息怒。原本我以为伯父没了阿姐,议亲不成,会听父亲计策。不想伯父却要我代嫁。事情既然因我而起,我便也只能嫁过去了……”
乔平想起当日之事,本想板脸斥责小乔,却见她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自己,一脸乞饶的模样,心一软,话出口便成了一声叹:“你也太肆意妄为了,竟然瞒着我……”
他再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小乔一笑:“父亲,富贵当思源头,英雄却莫问出处。陈涉以田夫揭竿载入世家,长平侯以骑奴出身封邑万户。比彘虽出身低微,安知他日后不会有一番奇伟作为?何况,方才父亲自己也说了,倘若当日不是他现身相救,阿弟岂不危险?”
乔平默然,随即道:“女儿所言极是!为父观比彘当日之奋威,世间罕有,至今时常想起。当初他屈居我家马场,实如蛟龙困于浅水。若得风浪,必定一飞冲天!”
小乔道:“不敢隐瞒父亲,我这次南下,也是想着和他夫妇二人见上一面。白天我收到了信,他如今人在宿县等着我过去,接我去和阿姐见面。我是想着,等和阿姐见过了面,我就立刻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