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着印有尚字灯笼的马车,被张袂成荫的人流堵在外圈。尚父两指将帘掀出一丝缝,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往外瞧。
坐在旁边的尚清,束着书生发髻,表情无动于衷。已经见怪不怪了……自打进了京兆,他爹就是这副偷感很重的样子。
派去看榜的尚家家丁早已淹没在人群中,只不时有欣喜若狂者与失魂落魄者,从眼前走过。
尚父一会儿魂附在这个身上,一会儿又附到那个身上。从瞪着眼到伸着脖子,越瞧越心急,越等越焦虑。
“阿爹。”
见他满头大汗,好像亲身挤了十几次榜,尚清递过去水囊道,“喝水。”
“嗳好好好……”
尚文白倒着接过来,眼睛还留在车窗外,摸了好几下都没摸到塞子在哪。
尚清默默帮他正好。
一口水刚灌进嘴,不远处穿着身褐色短衣的少年,激动的面红耳赤,高举着两只手在上面胡乱挥舞,一边费力挤出人群,一边高声喊道,“中了!中了!!”
“大人!喜事啊大人!小公子中了!是第二名!!”
他伸着两根指头往前晃,高兴的险些戳到主家脸上。
尚父两眼一瞪,那口水正好喷了他一脑门。
“啊?!”
手中的水囊咕噜噜滚到地上,打湿席子。尚文白还没将上一句的欣喜表现出来,听到下一句整个人身形就像是被抽去力气,摇摇欲坠地晃了晃,无力往后仰去——
尚清熟练伸手一接。
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似乎得此喜讯、中了的人不是他一样。
尚文白倒在小儿子怀里,先张嘴喘了两口气,然后捂脸哭的呜呜咽咽,泪湿衣襟,“第二名啊……”
家丁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一头雾水。
对于主家这么一把年纪的大男人,硬是能哭的梨花带雨,柔弱不能自理,连女人见了都要自愧不如的诡异情况,他倒是司空见惯。
毕竟都哭几十年了,就这个样子。
但儿子中了,而且才十五岁。
这个年纪榜上有名者如凤毛麟角。不用想也知道,万里青云指日可待,他怎么还能哭成这样呢?
“没事。”
清冷嗓音与周遭乱哄哄的人群,自行划出一道屏障。
少年端坐于里侧,对父亲的反应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似乎心里早有所料。
视线触及不远处垂头丧气的那一排宋府家丁,他不紧不慢地将车帘放下。
“先回去。”
车轱辘缓缓转动。
熙来攘往两拨人群擦肩而过那瞬,赶车的尚家家丁耳力过人,隐约捕捉到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
“陛下大发雷霆……后山奴隶斗兽的事……干脆就梁家那小子……”
晴空无云,灿阳晃眼。他眯了眯眼,正待回头细看。帘后却传出少年微冷的一声。
“看路。”
…
昏鸦归巢,人群散去。
殿外,一名携着密信腰身微弓的年轻内侍——请见梁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