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和小珍平日里都是在西厢的次间住着,晚上在少爷住的东厢耳房轮流守夜值班。”
说话的正是景施琅贴身丫头大珍,说罢她接过于娓娓手中的四方小皮箱,进了西厢的另一间次房,笑道:“太太身边的周妈妈已经吩咐过了,从今日起姑娘就与我和小珍一同服侍少爷,本是姑娘与我们一同睡在一间的,不过好在少爷房中空旷,特地嘱咐了给姑娘在西厢单独安排一间,这儿旁边就是我和小珍的间儿,姑娘若是平日里有什么事只管扣了门环罢!”
于娓娓瞧着这景施琅身边的大丫头做派的人丝毫不难相处,反而十分谦卑友善,心里七上八下的鼓点终于熄了声,她笑着连连应是,同大珍将行李放到了衣橱旁,一边同大珍收拾着屋内的物拾一边打量着这布置精巧的小间。
进门正中挂着以楷书题有“玉壶冰”三个大字的娟纱牌匾,匾下正方放置着常规雕花桌椅,左边是镂雕彩绘屏风隔着简朴素雅的架子床,屏风正对面的尽头则是镂空竹节书架,上上下下放着几件山水兴味儿的把玩件,清静雅致的透雕飞罩恰将这小巧的内室分隔成错落有致的三部分,可谓是独具匠心。
“对了,姑娘以后可以唤我大珍,刚才提到的小珍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打小我们就伺候在少爷身边,若是平日里事务不明你尽管来问我们就是了。”大珍摆了椅子,一番话打断了于娓娓细细的观察。
“大珍?小珍?你们的名字可着实有意思。可是你们的本名?”于娓娓抿嘴,笑意正浓。
大珍非但不恼反而一同笑说闲话,因着她晓得于娓娓这是放了戒心与她打趣,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心下却想着少爷委以她的大任终于完成了。
“可不是,每每丫头婆子说了这一圈话自己总是笑得最合不拢嘴的。不过姑娘也说中了,这本不是我和小珍的本名。出生的时候爹娘没有料到是一对双生子,生下来皮肤白白净净的,爹娘左挑右选只觉得珍珠这名字不错,干脆两人的名字都取了一样的,只是乳名一个唤着珍儿一个唤着珠儿,后来长了岁数放在少爷身边伺候,少爷平时一喊珍珠我们俩都跑了去,开始少爷只觉得稀奇好玩,时间久了少爷说麻烦又怕妨碍了正事,干脆趁着年岁喊了大珍、小珍,如此便慢慢传开了,大家都跟着喊了!”
于娓娓同大珍一同坐在桌前,酌了两杯清茶,缓了缓口齿间的干燥。
继而大珍似想到了什么似得,一双柔和的眸子在于娓娓身上打了个转,温声道:“只是在府里毕竟不同外面,虽说现在民主了,少爷们都绞了辫子,小姐也穿了洋装,法租界的洋人我随着少爷见过几回,倒是有些怪怪的,不过这是它话。大太太说不管外头如何千变万化,但却不能忘了祖宗的本,出门在外审时度势顺应时事的确不无道理,而府中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因而这府中上下除了少爷小姐之外,其余的丫头婆子都不得穿戴洋派的服饰。”
于娓娓一双美眸微垂,她淡淡道:“我初入景府内宅仆侍的事务我一概不知,按理我理应唤你一声姐姐”接着她微微一笑,“大珍姐姐,谢谢你今日与我推心置腹的”
大珍闻言立马阻言道:“什么姐姐不姐姐的”她摆摆手,“我与小珍伺候少爷这么多年大小事务不过更加熟悉罢了,最重要的是对少爷忠心耿耿”
见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于娓娓终于守得云看见月,原来大珍这样一番周折不过是替大太太试试她是否怀有二心。
当下她收了正在取下右手赤金镯子的左手,双手拢住大珍的一双白净小巧的手,握成一个结实有力的包拳,大珍抬眼还似刚才那般柔柔和和的看着于娓娓,却是一脸不明所以。
于娓娓敛了笑意,眉锋也逐渐圆润起来,轻启朱唇,道:“我虽未与太太谋面,但娓娓自知,若不是太太宅心仁厚,眷顾我这浮萍孤女,我又怎能侍奉在少爷左右。娓娓不求荣华富贵,更不会痴心妄想,少爷、太太不仅给了我容身之处还这般善待于我,这是我今生莫大的福气,所谓大恩不言谢,我知道我说的再多再完满都是徒劳,唯有尽心尽力的服侍少爷才得以不辜负少爷和太太的仁善之心。”
说着尽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于娓娓摁了摁眼角氤氲的泪水,抬头认真道:“大珍姐姐,我目前没有适合的衣服,可容我些时日去置办?”
听之一席话,大珍不免为之动容,她敛了眉间露出的怜悯之色,柔声笑道:“姑娘也不要妄自菲薄,太太和少爷体恤我们,我们只当得了天大的恩泽做好分内之事就好了”说罢,按了按于娓娓的手,“还要我说几遍,若是真心拿我当自家姐妹,且喊我大珍就好。还有衣服的事情,景家上上下下的衣服都是景家自己的裁缝量制的,一来尺寸合心,而来穿的安心,再者,你既入了景家就是景家的人,怎么还要跑到外面那些商铺去花那些冤枉钱。景家自己的裁缝对我们这些丫头婆子的制衣按例只收针线费,其余的费用是大太太给我们这些人儿的恩泽只管受着日后好好报答太太便是。”
于娓娓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
这一番话下来大珍终于定了心神,这下太太和少爷交代的差事均已办妥,她正想着何时去汇报最为妥当,外边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呼唤。
未闻其人先闻其声,大珍便知道这就是她那咋咋呼呼的妹妹。
想着人已到了眼前。
“大珍!大珍!”小珍莽撞的冲了进来,她瞧着两人却也没工夫寒暄,直奔主题,“周妈妈说外院、内院的管事婆子现在去花院候着,一会儿太太要跟大家说说宅院扩建的事情!”
“诶呀!你怎么不早说?”大珍拧了拧眉,“不说了不说了,姑娘你也瞧见了小珍就是这幅直来直去的嘴巴,慢也是她,快也是她!”
于娓娓假意不去听姐妹俩的一番对话,只低眉抿着清茶,直到大珍喊她方才大意的抬头,一脸朦朦胧胧的模样。
大珍果真是发了慌,话音刚落,已是出了门外,只留给屋内二人一抹轻曼小跑的背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