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子阿奶,不怪我说实话,你家的阿黄都这么老了,早两年已耕不动地了,宰来吃肉也嫌柴,实不值三两银子”“胡说,怎么说也是一头牛啊,一头牛咋不值三两银,景老头家新买的牛犊子就要三两银哩”“那你觉得值,你替升子拆兑啊,说起来还是做叔叔的……“我、我可没钱”
萝涩见场面里没人肯出手帮扶,升子反倒松了一口气,便知他是极舍不得这头老黄牛的。
婆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低下了头,正准备喊升子牵了牛归家去。就在这时,方才与李大虎呛声的妇人又开口了,她大声道:
“升子阿奶,这钱我家出兑,你把阿黄拉与我家吧,这三两我出了!我不宰了吃,我家种地也使唤过它,哪里肯一刀下去,耕不了地我就养在牛棚里!”
“满囤媳妇,老婆子这里多谢你了……”
升子阿奶老泪纵横,对于陪伴三十载的老黄牛,她比升子更加舍不得,一听满囤媳妇不宰它吃肉,当即放下心来。
“甭客气,升子爹妈走得早,已经够可怜的,我们这些婶子得帮扶一把,抠抠索索的算什么玩意,来,三两银拿去——”
满囤媳妇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捡出两粒银锞子,丢给了李大虎。
李大虎殷勤的接过,他方才打眼见满囤媳妇捧着一包银锞,心里很是意动,不由多嘴问了一句:“嫂子也是来媳妇的?咱先预定下,做下趟生意嘛”
满囤媳妇脸一沉,闷着不说话,李大虎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了主顾不快,忙眼巴巴向边上的人求助。
“她几个儿子都上战场死啦,买啥媳妇啊,她是来买儿子的!”
满囤媳妇憋红了脸,她心里虽恨拍花子,可自己膝下没有一个孩子,苦撑了几年都快奔溃了,听说南来拐子卖媳妇,她鬼使神差就捧着银子一道儿来了,心盼着说不准有中意的男娃娃……
“有!有!这个,这个小子卖你了!”
李大虎眼里只有银子,他一把拎起二奎的衣,像提溜小鸡仔似得,把二奎拽到了满囤媳妇儿跟前。
“他不是你儿子么?”满囤媳妇傻眼了。
“我捡来的,聪明伶俐又惜命,不怕跑,拿鞭子抽一顿就老实了,我瞅着大婶子还有些银子,不若都给了我,这小子给你带走”
满囤媳妇很是犹豫,这时她丈夫上前,拽着她要回去,骂道:
“你就是乱发善心,帮了升子还不够,还想买这个破相的娃子?你甭听拐子掰扯,你花钱买了他,过不了几天他就跑回他爹地方了,这是给你做局呢,你也蠢到家了!”
满囤媳妇醒过闷儿来,她朝李大虎摇了摇头,扭身要走。
萝涩觉得这满囤媳妇倒是个心善的,若真能买下二奎,也算救他出火坑,故而她斜睨着看向二奎,给他打了个眼色儿——
二奎是个人精,自认懂得萝涩的意思,他噙着眼泪,耸身上前,一把抱住了满囤媳妇的腿,放声哭了起来:
“大娘你救救我,他不是我亲爹,大娘求你买了我吧,我宁愿上你家去!我不想被他打死……”
满囤媳妇中年丧子,对少年郎本就偏爱,见二奎哭得凄惨,心里动容。方才李大虎拿鞭子抽他的模样,凶煞狠呢,瞧着是不像亲爹,可万一真是做局儿骗钱,那她……
二奎见妇人犹豫不决,忙剥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满身的伤疤来:
“大娘你看,这是他打我的,求您买下我吧,我奉您为娘,农活粗活我都可以做的!”
天气寒冷,他光着上身瑟瑟发抖,瘦弱的身板让人瞧着就心疼。
满囤媳妇鼻子发酸,她扭头看了丈夫一眼,见他沉默不语,不反对也不赞成,便自己拿了主意,掏出银包捧在手心,哽咽道:
“我就只有这么多了,你卖不卖?不卖我也没辙了,只能说与这娃娃没缘分……”
李大虎拣点了一番,约莫有七八两银子,犹豫片刻,便爽快答应了。
“好好,给你了!”
满囤媳妇交了银子,把二奎从地上扶了起来,柔声道:“走吧孩子,跟我回家去”
李大虎乐颠颠的收了银子,把拖油瓶都换了钱,打算去镇上吃酒狎欢,舒坦一番,他自己赶着空马车哼着小曲下便走了。
二奎很感激满囤媳妇,当即乖乖叫了她一声娘,哄得满囤媳妇红了眼眶,诶诶应了下。
他与萝涩对视一眼,又转眸看向了李大虎离开的方向,少年清澈的眸子便得暗沉。
升子一直追着老黄牛跑,他见萝涩落在了后头,本不欲管她,可心里又怕她跑走了,自己会被奶奶骂,于是挠了挠头想了一个主意——不由分说把人扛到了肩上,阔步而行。
萝涩惊呼一声,她双手撑着,避开了腰腹的位置,只叫他肩膀顶着自个儿的胃,忍着反胃想吐的冲动,被他一颠一颠扛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