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慢慢降临,大概是七点钟的样子,西格玛放下一管炼制成功的药剂,看了看魔导钟,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实验室。
他从食品柜的冰盒中取出了一瓶冰镇好的果汁饮料,咕嘟咕嘟地灌下一瓶,清凉甘冽的液体顺着食管一线而下,落入胃中,清凉的感觉瞬间弥散全身,令他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他看看天色,摸了摸隐隐约约咕咕作响的肚子,想要出去散散心,顺便尝尝自然学院食堂的餐饮到底有多么华丽丰盛,不过走在半路上,他又看到了某个不该看到的家伙。
悲风躲在一棵树后,扭来扭去,藏头露腚,不知在窥探什么。
西格玛不由有些火大:老子在实验室里忙了大半天,险些累毙,你这与半兽人有十年交情的货色就这么置身事外,还有工夫在这里瞎闹?
他三步并上两步抢上去,喝道:“你在干什么?”
悲风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西格玛,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然后将不明就里的西格玛拖了过来,小声道:“艾丽莎今天下午回校了,我在这里等她……”
……等女孩子?在树后?你以为你在玩《心跳回忆2》吗?这明明是《尾-行3》吧。
西格玛对这个紧要关头还在琢磨泡妹子的德鲁伊很是恼火:“你们约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约她?你不知道……”
“不,我没约艾丽莎,她现在肯定还是不肯见我吧。”悲风轻声道,“但我知道,她会从这条路过去,所以就事先等在这里,看看她是不是还在伤心……”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艾丽莎的生活很规律的,她一向早晨七点起床,喜欢穿着睡衣在花园里做早操,边做早操边刷牙,嘿咻嘿咻的样子很可爱。洗漱完毕后大概七点半的时候,她会开始做早餐,早餐一直都是小麦面包和煎蛋,她到底有多喜欢这种食物啊。吃完饭,如果清早有课的时候,她会在七点五十出门,总是沿着紫藤花路这条小路去教学区,总是赶在八点十分时到达教室,这时候教室通常没人,她喜欢坐在第五排中间,她说这是她的幸运区域,她中午通常不回宿舍吃饭,而是通常会去九号餐厅的二楼吃一份土豆烧肉配米饭,怎么也吃不胖的体质真是令其他女孩子羡慕啊,如果下午有课的话,她会在紫玫瑰花公园从入口数起的第二座长椅上小睡一会儿……”
“停停停,不要再水字数……不,我是说不要在讲你的变-态成果了你这个尾-行狂魔,看不出来啊,你这家伙不仅是艹兽狂魔,而且早早就已经是垃圾的近亲了啊……”
“嘿,这句吐槽很赞啊,殿下从今天开始一直阴着脸,现在终于有了一点前几日将我说得想要上吊的毒舌风采了。”悲风回头,露出了一个很欠打的笑容,然后,他似乎发觉了什么,回过头去,轻声道,“看,艾丽莎来了。”
隔得远远的,西格玛见到了那艾丽莎的模样,蹦蹦跳跳的,一头金色的秀发扎成了活泼的马尾辫,面容稚嫩可爱,只是身材比较遗憾,怪不得没什么存在感。
悲风温柔地望着艾丽莎,轻声道:“等解决了半兽人们的问题,我就带她回老家结婚……”
……喂喂喂,这种发言没问题吗!?
目送着浑然不觉的艾丽莎从小路的尽头消失,悲风转过身,靠在树后,就这样望着西格玛,笑道:“今天我去找了大长老,我无法说服他。大长老不愿拿族民们的生命去冒险……我能明白殿下的想法,却也理解大长老的苦处。他是我们所有人的长辈,将我们当成他的孩子,这世界上有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做几乎注定会死的事情呢?”
“所以你们打算放弃了?”西格玛的脸色变得漠然,“那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当我多管闲事,这件事情以后就不要提了。”
悲风摇摇头:“恕我直言,请殿下为我解惑。殿下为什么如此热心?我没有怀疑的意思,我只觉得,殿下对自由,有着与众不同的执着和见解,能否为我说说?”
西格玛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答道:“大概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吧。从我懂事开始,父亲就教导我说,弱者连选择死法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祈求强者的怜悯。我问他什么是弱者,他回答说,是那些甘愿做弱者、不懂得反抗和努力的蠢材。”
“他跟我说,认识的人越多,他就越喜欢狗,而唯一比狗更讨他喜欢的,是兽人。”西格玛缓缓地说道,“华盛顿家族跟北疆有联系,家里的叔叔伯伯甚至堂兄们几乎都去过那里。北地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无疑是兽人的吼声,没有真正听过那种吼声的人根本无法体会那种苍茫震撼的感觉。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狂吼,冲锋的时候,饮酒的时候,逃跑的时候,抢劫的时候……但我的叔伯兄弟们众口一词地认为,最令人震撼的兽吼,莫过于当一个兽人发现自己被俘虏捕捉、成为奴隶时。”
“我虽然没见过这种景象,但他们的描述仍然让我不寒而栗。”西格玛肃然道,“他们说,当一个兽人从脖子上的项圈和敌人轻蔑的视线中,发觉自己被剥夺了自由、成为了奴隶之后,他就会歇斯底里地狂暴起来。用牙齿,用手指,用全身,拼尽全力地挣扎着撕咬着碰撞着锁链和牢笼,发了疯似地想要撕碎他视线之内的一切生物。他们会千方百计地逃跑、反抗甚至与奴役他们的人同归于尽,就算用手臂粗的铁链将他们捆得严严实实,也休想制止他们的血怒,他们会一直这样挣扎咆哮着,哪怕是皮肤被磨烂,骨头被绞碎,声带被吼断,也绝不会停下,一直到自己精疲力竭而死……仿佛那时那刻,重新夺回自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
“更可怕的是,这种行为并不是基于个体的荣誉与尊严,而是整个种族的共性。泛大陆商业联盟花了五十年的时间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种族无法被奴役。无论是孔武有力的壮年兽人,还是伤残老弱的弱小兽人,无论是雄性还是雌性,甚至是未成年的兽人孩童,甚至是一出生就抱走抚养的兽人婴儿,一旦他们发觉自己身处被奴役的囚笼,他们会燃烧自己的生命和灵魂进行抗争,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后果是死亡。”西格玛叹息了一声,“五十年的时间,商业联盟雇佣了大批佣兵捕捉兽人,请了无数经验丰富的驯奴专家和甚至施法者进行驯服实验,而兽人也用了五十年的时间,通过血淋淋的反抗和决不妥协的血性,历经无数的死亡和狂怒,终于让整个大陆的所有种族都明白一个道理,兽人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杀死,甚至尸体也可以被死灵法师们买去当施法材料,但没有人能够在兽人们活着的时候奴役他们,哪怕他们还剩下一口气……”
“你不知道,我们华盛顿家族,也是面对压迫和欺侮,破釜沉舟,用全部的家产和领土换到了西进开拓之地的名额,带着几十名家族武士一头扎进了烽烟四起的西部。被人打败过,被人欺负过,但我们从来没有低过头。因为先祖说,低过一次头,第二次低头就没这么多心理负担,当低头低习惯了,骨头就断了,即使再风光,骨头也是断的……所以,家族的人都喜欢兽族,喜欢他们这股永不低头的狠劲儿——所以华盛顿家族的成员通常都瞧不起奴隶,奴役生命的人该死,乖乖被奴役的家伙也活该,不懂得反抗的家伙就是低人一等,虽然听起来有些偏激,但从不低头的华盛顿有资格这么说。”
西格玛看着沉默的悲风,冷冷道:“因为我们都明白,只有历经牺牲之火,灵魂的博大方能重获自由。兽人是父神所创造的产物,尚且能够如此不惜代价地为整个种族赢得尊重和自由,而那群半兽人则来自凡人的生命实验,他们这群被人工制造出来的实验室产物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才会认为认为自由的来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是理所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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