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祈帝是没一点被揭发的心虚,他也晓得宁昭纵是知道其中蹊跷,会怀疑他,但也不仅怀疑他。
淳祈帝面色不变,叹道:“安宁这身子,太医是说了于子嗣无碍,就说安宁年纪也小,更不需着急子嗣。月月痛一遭,朕也是勒令太医好生调养着。”
宁昭的手有点不稳了,是被气的。
“陛下!若说当初叫安宁进宫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可如今天下亦知郡主入宫,安宁在宫中也是多余,家族不需要她争,陛下也不需得她帮扶,就是年年死尸都数不清,多那么几具又何妨?陛下不缺安宁一个小妾,可孤却只有安宁一个孙女啊!”
这话,怎么听都不叫淳祈帝好受。
宁昭非得把事实剥开放在面前,是有点逾矩。
淳祈帝面色也冷了下来,还有闲工夫喝了口茶:“姑母,若是此前朕还能应,可如今锦书去了楚氏,风扬又去了西疆,安宁也该留在盛京了。”
“呵,陛下莫要用这种话搪塞孤,孤有什么?不过是镇北军!且不说长城当建,便说孤还有几年好活?更何况,兵权?孤也不是非得攥在手中!可陛下自问,当今朝堂,陛下又敢交予何人?孤可双手奉上,换了孤,谁人?”
宁昭是不屑于骗人的,宁昭出生下来就是秦承最尊贵女子之一,她的话先帝都要给几分面,她几十年的上位者经验就是在淳祈帝面前也不虚。
退一步说,若是宁昭不是秉持正统,站了淳祈帝一边,淳祈帝这太子稳不稳还另说。
宁昭这话是很重了,但也是这话叫淳祈帝登时清醒晓得小嫔妃在宁昭心下的地位。
呵,他一个天子还能求一人而不得?
呵,他一个天子要不得一份热忱的爱?
淳祈帝同自己道,他是天子,是皇帝,他想要,就能要,任何人都不能胁迫。
淳祈帝竟是笑了:“可姑母啊,您也晓得高处不胜寒,朕知晓您的心思,可这兵权生前还得换您荣恩,又如何好叫您交出?姑母扪心自问,云氏和萧氏到底不同,若不然,当初为何不是风扬而是安宁呢?”
“安宁是云氏的女儿,风扬如何替?”
“可风扬与锦书都是好闺秀,锦书能做的,风扬亦可。只不过锦书内敛,风扬明朗。朕自问并未对不起萧家云家,便是风扬去西疆,她自己也是乐意的。姑母不要太贪心了。”
淳祈帝就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宁昭干笑两声撇开话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没说出口」),安宁生来便是尊贵的,孤本且为她打算好一生。她跳脱,又不是个耐得住的性子,北地适合她,这天涯也适合她。有孤在,总能叫她潇洒一生,随性而为。”
潇洒一生,随性而为?
多稀奇,多难得!
“可姑母,若是所托非人,待长者百年后,又如何能护着安宁一生?一旦下了权力之巅,就多了太多敌人。”
“孤哪能不知?女子婚嫁可谓人生大事,多少是仅此一回,孤如何不上心?孤看中的男儿郎不少,安宁爱俏,孤也得给她挑个看得过眼的。安宁爱闹,孤更得给她挑个能陪着她作弄的。安宁受不得苦,孤还得给她挑个能护着她的。”
淳祈帝心中酸涩,来了熟悉的被噎着的感觉。
“这样的男儿,可不多见,姑母可有合意的?”
“不多见又如何?安宁谁人配不得?便是天下独一孤也得寻着,更别说秦承多少青才。苍岚不错,来军营历练的许多小将军也不错,就是干净些的皇亲国戚也不是没有。练武好,两匹马都能浪迹天涯,真穷途末路也不绝人之路。”
淳祈帝尽喝茶了。
“呵,可怜孤只想多留安宁几年,更不想她早开情智。谁能料不过入宫一年就这般德行,还不若叫她情窦早开好。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多少年流传下来的称呼,也不是没其中之理。她非嫌自己骨头硬,明知是火还做飞蛾扑,愚蠢至极!荒唐至极!哪里堪当我宁昭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