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细想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很自然,一旦联想到她那个把工作当成安眠药的陋习,就会发现这人根本没有丝毫的好转,甚至于变本加厉的折腾自己。
某一个点以为她已经好多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发现她只是掩藏得深了。
不得不说这发现让人烦躁,烦躁得他甚至忘了上一次过后他曾经自己跟自己保证过不会再去戳她隐私,不会再僭越第二次。
他久久不语,顾若河心中忐忑。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拆穿了。
想着上次过后,她虽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将她睡不着觉这件事记在心上,但她还是比从前更加小心翼翼掩饰了,这时才发现对有心关照自己的人这点掩饰既没用处也失了尊重。
以为会等来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的,就像他们刚刚重逢那段时间的交集。
但他却半晌也再没出过声。
他们又陷入沉默,这阵沉默却不再像刚才那样让人舒服甚至于享受。
顾若河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不是谎言。
不是借口。
说点什么吧,她有些焦躁的想。
好半晌车内外只有轻柔的风声,元东升考虑了又考虑,终究还是决定无视那点烦躁与心疼当做自己没有问过,开口前夕却见她猛地抬头望他,眼神甚至称得上决然:“我做过一件事,特别对不起一个人,对不起到一闭上眼就开始无穷无尽的内疚、一睡着就开始噩梦不断的……那样。”
元东升在她看不见的另一侧蓦地握紧了左手。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睡觉因为……”
太可怕了,那种一闭上眼睛就会被痛苦吞噬一样的感觉。
“吃药过后会很快睡着,一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会做梦,所以有一段时间很依赖。”她轻声道,“后来发现不能这么做,就想要戒掉了。”
难得她愿意坦诚,他应该安安静静听她说她想要说的,她不想说的他就照例不去多问,元东升这样想着。
但事实上他听自己十分冷静开口问她:“为什么不能那么做?”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他目光里一点都没有要相让的意思。
顾若河在这样的目光中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在那件事发生以后、在她开始吃安眠药之前,她唯一曾经闭上眼安睡过的夜晚。
就是在大雨中被他捡到的那一晚。
自杀未遂过后,高烧,浑身擦伤,又冷又热,手还被他十分不留情地扎了一针,钻心的疼,即使睡眠再好的人在那样的情形下大概也很难睡得着,更遑论是她。
但偏偏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迷蒙中睁眼的瞬间久违的睡眠带来的由衷的幸福感以及意识到当时只是个陌生人的他要离开的失落感,至今都还清晰交织在她的心里面。
所以当他目光里写上“不要回避”几个字的时候,她就真的不能也不想回避。
“因为白天的时候克制自己不要去想自己对不起的那个人,晚上也不会想起,隔了很久突然发现,竟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想到她了。”她直视着他的眼神笑了笑,“然后就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卑鄙了,发现不能那样做人。”
所以那些睡不着的夜晚以及拼了命的努力,对于她另外一层的意义就是铭记与惩罚。
怎么会有这么执着、这么不要命、口风这么紧的小丫头?
说出口了以后,那些压在每一个她不眠夜晚的重力会稍微减轻一点点吗?
叹了口气,元东升伪装出来的带了点严厉和凶气的目光忽然就软化下去:“其他的呢,还想继续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