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最上方只放置了两个小几,口温不花和曲出左右而坐。其余的数十位有份坐上这高台的将领依次在台下分两列相对席地而坐。
当然,除了口温不花和曲出两人外,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真的专心欣赏高台之上那十余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的舞姿。
蒙古精锐骑兵的威势在这襄阳城下表现的是如此淋漓尽致,各个仆从军将领无不面色复杂神色各异。尤其是在之前的攻城中被口温不花当作炮灰去消耗宋军守城兵力的将领,更是心中忐忑。
如果仅仅是为了看破城,口温不花完全不用这样大张旗鼓。欣赏着歌舞喝着小酒看蒙古骑兵将襄阳城内的宋军守军打的不敢露头,除了反衬出他们这些人的无能外,又何尝不是有震慑之意在其中?
至于从一开始就让蒙古骑兵充作攻城主力,却是没有人敢想。当然,就算想了也没有人敢说。说了就是质疑口温不花,更不要说,口温不花还是为了牵制淮西和淮东两大战区的宋军才如此做的。
“破城在即,曲出先提前敬王叔一杯了。此战过后,王叔定然能更上一层楼。请!”
对下方一干将领的神色,口温不花和曲出根本没有看到,不过即便他们看到想来也不会在意的。眼见破城在即,曲出自然心中高兴之极。
这一次南下,他可以说什么都没做,不过以他王子的身份,再加上他是为那人跑腿来的,所以口温不花定然会在城破之后的战报中加上他的一份功劳,这对他来说,自然是白得的好处。
贵由是窝阔台长子,不过窝阔台一向不太喜欢贵由,这在蒙古国内并不是什么秘密。而窝阔台准备传位的三子阔出却在1236年端平入洛之战的时候死在了大宋战场上。
虽然没有人说过,不过所有人在心中都暗暗有些怀疑这是大王子贵由安排的一次意外。窝阔台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从此之后对贵由更加冷淡的态度,却已经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其实大宋朝和蒙古之间由盟友变为仇敌,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宋蒙两国内政治斗争的拖累。化解内部矛盾最好的办法,自然只能是朝外侵略扩张了。不然庞大又精力旺盛的蒙古军团一旦停下,那么他们必然会在窝里斗的不可开交。
而当时的大宋朝,因为灭了金国,再加上赵昀初登基,一心想着洗刷靖康之耻,还有朝中各个派系权臣们的勾心斗角,端平入洛之战的爆发,以及随后而来宋蒙之间长达半个世纪的战争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意外。
身为窝阔台第四子的曲出,说对大汗之位没有觊觎之心那是肯定不可能的。再加上他母亲的家族在蒙古国内也颇有力量,所以,在阔出这个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已经消失的情况下,即便前面还有两位竞争对手,可是却依然还有大把的机会。
战功就意味着军队。只要手中能有一支足够庞大的又忠诚于他的军队,汗位到底是谁的,还真不好说。在这个方面上,曲出距离二哥阔端已经有了差距,阔端手下已经有两支精锐万人骑兵队了。至于大哥贵由,那差距就更大了,贵由早在数年前就开始单独领兵征战欧洲了。
“呵呵,曲出你以为本王真的想将这襄阳城给打下来?”
口温不花喝完酒,笑着看了看城头空旷无比一片死寂的襄阳城,缓声道。
听到口温不花的话,曲出不由一愣。
调集了近五十万大军,伤亡近二十万人,征调百万民夫,耗费无数钱粮,还在四川战区和淮东战区做了布置调派了两路二十多万大军配合,如今又将牵制淮西和淮东战区的六万蒙古骑兵精锐全数抽调来参加围攻,并且用做攻城的主力,如果襄阳城打不下来,怎么给大汗交代?
“若是真想破城,本王有太多的办法。驱赶百万宋人民夫攻城,虽然手段残忍下作了些,不过用来对付背信弃义的宋人,未尝不可。”
曲出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
驱赶百万民夫攻城,只要数十万大军在后面趁势掩杀,宋军投鼠忌器的情况下,怕是还真是很容易。除非那孟珙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下令屠杀那些宋人民夫。如果那样做了,怕是孟珙也就完了。大宋朝文人士子、百姓的唾沫怕是都要将他给淹死了。
“王叔高明。”
对口温不花为什么驱动那些仆从军不顾伤亡的狂攻猛攻襄阳城,之前在大帐中口温不花就已经说过。为了削弱敲打那些心思不太安稳的降将们。
曲出口中的高明是说口温不花驱赶百万民夫攻城的计策,口温不花也许还有些爱惜羽毛,不屑用这样的计策,不过曲出却是没有半点儿心理障碍,宋人在他眼中比之牛羊实在没有多少区别。当然,蒙人中并不是曲出这样的想法,九成九以上的蒙古贵族也都是这样的想法。
“那孟珙确实是个人才,此獠不除日后必然会成为我蒙人心腹大患,此战还不到结束的时候。。。。。。”说到这里,口温不花突然话锋一转道:“那贾似道想必今日也可以到襄阳城了,看看此子到底如何吧。。。。。。希望。。。。。。值得吧。”
剩下的几个字,口温不花语焉不详,就连曲出也没有听清楚。
。。。。。。
嘉熙二年八月十二,紧赶慢赶的贾似道一行人终于到达襄阳城。
没有满城百姓的夹道相迎,也没有无数官员前来拜见,有的只是那铺天盖地的马蹄轰鸣声和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羽箭呼啸声,有的只是包括孟珙亲弟宁武军郎将孟瑛还有包括张俊、任义、刘全在内的寥寥不到十位的京湖军将领。除此之外再无一人。
赵毅等人见连孟珙都没来接,面色都不是太好,贾似道对此倒没有太过在意。他来本就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虽然听声音蒙古人显然攻势正急,可是好在襄阳城还在,这就够了。
大队人马刚刚下船,一身戎装的孟珙单人独骑的狂奔而来,看到被众人簇拥着的贾似道,隔着老远孟珙就跳下战马大步朝着贾似道走来。
“孟帅,师宪来的不是太晚吧?”
看着满脸疲惫脸上硝烟未尽风尘仆仆的孟珙,贾似道深深躬身一礼,朗声道。
刨除年龄的话,仅仅以官阶来论,孟珙还真受不得贾似道这金紫光禄大夫的一个大礼。不过贾似道行的这一礼倒是真心诚意。也许孟珙也有派系,也有不尽如人意的私心,可是同样,他也可以说是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内,少有的能够真的将大义放在私心前的人之一。
孟珙紧走两步一把扶住贾似道。面对笑吟吟一脸诚挚看着他的贾似道,孟珙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无奈:“师宪,你这又是何苦呢?”
“孟帅此言差矣。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为公,似道虽是一介书生,却深受皇恩,这种时候做逃兵,呵呵,似道还真做不出来。为私,将军昔日为似道数百字一信,领军搏命,似道这个时候若是转身回临安,似道今生怕是都无颜以面孟帅和各位京湖军将军了。所以,这襄阳城就算是刀山火海,似道也一定要来。更莫说,似道这不还好端端的么?”
贾似道看着孟珙正色道。
周围一片安静。不过看着孟珙、孟瑛、张俊、任义等一干将领眼中那晶亮的光芒以及还带着硝烟的潮红面庞,贾似道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算是真正的接受了自己这个乳臭未干的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