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岁宁看向孔妈妈,“母亲好些了吗?”“哎。”孔妈妈叹气,“夫人方才被叫醒,听说了您的事儿,立马急着要下床了,可才下地就又晕了。您也别急,待侯夫人醒来,肯定会为您想法子的。”孔妈妈还在那儿说些看似关切,实则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话。慕岁宁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扭头再次奔入大雨。快到侯府门口时,巧雀跑了来。“奴婢已经让人去找莫家的女眷了。郡主,您要去哪儿?”“准备马车。”慕岁宁死死咬牙,“进宫!”父王甚少与大臣往来,如今想要求人帮忙,只能去求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可万万没想到,才到宫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皇上吩咐了,不见郡主,郡主还是回去吧。”传话的公公看着曾端庄如月上华珠,此刻却被暴雨无情扑打的慕岁宁,惋惜的摇摇头,转身离去。雨越下越大,好似要湮灭这天地的声音,只剩下毁灭一切的雷鸣。“郡主,咱们回吧。”巧雀望着慕岁宁单薄的身影,她唇瓣一丝血色也无,乌发也淋漓滴着水,脆弱的好似要被摧折在这狂风骤雨里。可慕岁宁只望着这巍峨皇城,她的父王是最贤明仁爱的太子,她的外祖父和大舅舅更是两袖清风鞠躬尽瘁的贤臣,他们蒙冤,她岂能退缩!慕岁宁扔了手里的伞,端端正正行了大礼,下拜。“臣女慕岁宁,求见陛下,恳请陛下重查东宫之案!”宫墙深深。来往的大臣看着这一幕,不是如避瘟疫的躲开,便是怀着嗤笑的刻意经过。偶有一两个看不过眼的,只来问上一句,“反正郡主也非太子的亲生女儿,何须惹怒圣上,引火烧身呢?”慕岁宁跪得笔直,一律不搭理。她的确不是父王亲生女儿,在她八岁那年,被查出她只是个出生时被抱错的野种,可那又如何?父王视她如珠如宝,外祖更将她当成嫡亲的孙女儿,她死,也是父王和母妃的女儿!天色渐晚,雨渐渐小了。可宫里自始至终不曾来人宣召她。慕岁宁感觉到才退下去的烧又起来了,明明温度不算冷,她却像是落了冰窖一般。哒。哒。锦靴踩着雨水的声响慢慢靠近,直到她跟前才停下。慕岁宁抬头,来人手执一柄黑骨伞,黑色腰封束着劲瘦的腰身,五官凌厉而精致,偏一双天生含情的凤眼,唇瓣噙着笑,犹如暗夜里行走的野兽,既强大危险,又让人神思晃动。慕岁宁暗自警惕,金陵何时来了这般人物?他俯下身,伞倾斜过来替她遮了雨。他道,“皇上圣体违和,已经歇了。天气寒凉,嫂嫂不如先回府去?”嫂嫂?慕岁宁因高烧已经有些混沌的思绪一惊,“是你!”归德侯府的二公子祁云宴,虽是庶出,却天才绝艳,堪堪八岁便力压一群老生成了金陵府试的头名。可就在金陵的夫子们为争他这个学生打破头时,他竟一人一马赴了边境,成了至今无败绩、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人,就是那话本子里处处跟男女主作对,几乎把那二人玩死的头号大反派!或许是慕岁宁的眼神太过专注,祁云宴眸光似水般漾动,藏起里蕴藏在深处的晦暗。“我昨日才到金陵,嫂嫂认得我?”慕岁宁鼻尖都是他身上疏冷的幽香,仿佛将夏日的闷热潮湿都隔绝出去,自成一方干燥舒适的空间。又听他慢慢道,“兄长瞎了眼,竟辜负了嫂嫂这般美人。嫂嫂若想报复他,选我如何?”雨不知何时停歇,乌云散去,露出漫天的星辰。慕岁宁的酸涩从心尖漫上鼻尖,压抑了十多年的委屈与不甘,都在此刻彻底爆发。她揪住祁云宴干净的衣领往下一拉,生涩又狠绝的在他唇上一碰。“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在那陌生的柔软贴上来时,祁云宴游刃有余的笑容凝固,更没人看到被伞遮住的凤眸狠狠一颤,霎时深如无底漩涡。而慕岁宁只想着一件事,她要天下负她之人皆死!她要天下负她父王、负那些因东宫而遭难的贤臣之刃,皆偿命!而后,噗通一声,慕岁宁晕倒在大雨里。“郡主!”被慕岁宁的大胆举动吓傻的巧雀终于回过神,扑上来抱住慕岁宁,才发觉她浑身滚烫的厉害,当即跪下哭求祁云宴。“求求公子救救我家郡主!”话未落音,一身濡湿的慕岁宁已经被他打横抱起,与他干净的衣袍紧贴在一处,迈着长腿睨着巧雀,“带路。”“哦,是!”巧雀赶紧将人领到马车旁。祁云宴将人抱进去放下,还未松手,衣袖就被慕岁宁下意识攥住了。看着她痛苦的拧着的眉心,唇瓣轻弯,在她耳畔低声,“慕岁宁,十年了,我回来了。”不过大概,她早将他忘了。也好,这样这把刀用起来,他才能无所顾忌!巧雀赶着马车离开后,几个锦衣卫才飞快出现在了他身侧。“大人,太子已经被送出金陵,人牲案的案卷也被封存了,想从其他地方查出证据,只怕很难。”“不急,这案子,要慢慢查才好。”锦衣卫们听不懂,但对这位传闻乖戾恣睢的新任上峰却是半点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将他的伞收好,问,“圣上下赐的宅子已经收拾好了,您今晚回宅子吗?”祁云宴遥遥看向慕岁宁的马车,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肌肤滚烫的温度,令他十分愉悦。“不,回侯府。”他的新刀,他要亲自打磨!……马车晃动,还未抵达侯府,慕岁宁便醒了过来,在路边随意买了碗副作用极大、退烧却很快的退烧药。当然,也想起了昏迷前她荒唐的一吻。“郡主,方才那位公子……”“祁云宴,二公子。”慕岁宁微闭了闭眼,假装自己已经忘了刚才的事,“一会儿回去后要做什么,还记得吗?”巧雀想着郡主方才醒来后的交代,有些担心,“郡主真要这样做吗?万一撕破脸,侯府连表面关系也不顾及了怎么办?”马车停下,慕岁宁看向车窗外那巍峨辉煌的归德侯府,凉声,“既然已经到了绝境,那不管哪条路,都会是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