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日事成之后,他一直忙着肃清前朝后宫,竟是把这人给忘了,昨日想起来问了叶听一句,才知道对方居然回老家了!
所以这是回来了?居然没有趁机跑路?
萧久安的眼神晦涩不明,勾着唇角冷笑一声,拿笔杆敲了敲御案上那两摞高高的奏折。
“季大人倒是乖觉,还记得自己从前的丰功伟绩。瞧瞧,这些都是群臣参你的折子,残害忠良、构陷同僚、贪赃枉法……每一桩拎出来都能治你个灭族之罪。”
“呐……唯一一本为你求情的,还是随州一个小县城的七品县令呈上来的。朕不日便要举行登基大典,那位刘县令送来的第一道折子不是请安不是祝贺,竟然是求情?季大人你说,此人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那道折子被扔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跪在地上的人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拾起那本奏折,翻开看了一眼,抬头署名的“刘席水”三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呵!原以为一切都会变好的,不想还是要落个千刀万剐不得好死的下场吗?甚至还连累了明贺……真是不甘心呐。
男子俯首再拜,额头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听着就疼。
“罪臣不敢欺瞒陛下,此人乃是罪臣少时同窗,同罪臣有几分交情,但他素来正直忠厚,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罪臣所造孽障他丝毫不知,还请陛下看在百姓的份上恕其无罪……”
“罪臣自知罪孽深重,求陛下降罪!”
萧久安嘴角抽搐:要完!好像玩过头了!
“行了,别磕了……朕让你别磕了!”
真服了,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经逗呢!
“迟月,给他赐座!”
一直侍立在旁边的女侍低低应声,随后走上前,动作轻柔地将青年搀扶起来,声音亦是如水的温柔,“季大人慢些,这边坐。”
“……多谢。”
青年面无表情地道谢,脑门上顶着一块红印,萧久安看着只觉得糟心,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意。
他将刘席水的奏折扔在一边,目光犀利地看向那半死不活的人,低沉嘶哑的声音微冷:“季大人如此草木皆兵,是把朕当做滥杀无辜的先帝了吗?你可是叶家当家人,此次大业能成,你算是最大的功臣,若是此时便杀了你,朕该如何跟天下寒门交代?”
听到这话,季怀幽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陛下没有迁怒明贺就好,至于自己这条命,陛下要不要都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几年了。
“陛下仁善,与先帝有天壤之别,是罪臣小人之心了。”
萧久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朱笔,“少在这儿给朕戴高帽。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来辞官的,袖子里的奏折揣了这么久,不准备呈上来吗?”
闻言,季怀幽愣了愣,一时摸不清这位新帝的意思,他默默握紧袖子里的东西,神情有些犹豫。
“陛下圣明,臣此次前来确实是为了辞官,但……”
但他辞官的奏折还来得及写,袖子里装的其实是那小崽子写的那两卷书。
迟月将东西呈了上来,萧久安越看脸色越沉,双眸却是愈来愈亮,像是在无尽的长夜中燃起了一把燎原之火。
他师从前太傅楚之渡,又怎会看不出这两卷书的厉害之处。
不愧是曾经的少年状元,实是治世良才,竟是被他那瞎了眼的皇兄糟践了这么多年。
他意犹未尽地放下手里的竹简,抬头看向面容苍白俊美的青年,神情严肃:“你不准辞官。你是当朝首辅,你若是走了,这兴民强国的良策还如何施行?”
季怀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个理由,不由低头苦笑,“不敢欺瞒陛下,臣其实得了不治之症,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臣自然想为陛下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什么?!”
半个时辰后,太医面色凝重地收回手,眼神复杂地看了青年一眼,随后起身朝着新帝的方向跪下。
“启禀陛下,季大人先天体弱,腹部的旧伤伤及了脾肺……莫说是继续为陛下效力,就算是终日在府中静养,日日以名贵药材供养,恐怕也是……最多只有三年的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