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食言了。明明认识字,怎么组合起来就无比陌生,林眠思绪翻飞,辗转反侧。莫名的巨大恐惧感袭来。熟悉的,仿佛一下抽回到十三年前,母亲去世的那个无助下午。她垂下头,死死盯着屏幕。又过了很久。沙发上的手机似乎睡着了,没有再发出任何响声。林眠缓缓抬头。“轰”地一下,只觉眼前一黑。突然天地旋转,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起来,房顶要掉下来,有一瞬间像看到了黑洞。顷刻间,全身大汗淋漓,指尖发麻,呼吸困难,无限濒临死亡。林眠闭紧双眼,放慢节奏把后脑勺靠向沙发头枕上,不敢有丝毫多余的挪动。难受,想吐。足足两分钟过去,眩晕感逐渐减弱,她才敢试探地睁开眼。彻底平静后,林眠反应过来。老毛病又犯了。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又称耳石症。上一次还是今年四月,她报了个夕阳红旅行团去九寨沟。途中耳石症发作,天旋地转,还是裴伯渔发现端倪,替她专业手法复位。当时,裴教授特意嘱咐她,耳石症还会再犯,要尽量避免劳累和熬夜。前头总编不怀好意,后有直播没日没夜。昨晚枯坐一宿,满脑子谢逍,精神压力爆棚,每一项指征都符合。果然。不再年轻的瞬间。心里脆弱又算什么,身体脆皮才是真的破防。-林眠心有余悸,不敢侧躺,头枕着沙发靠背一动不动。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秦北望的语音:“哥给你说个内幕,热乎的很,哥一机场熟人透露的,裴家申请航线,从广州回凤城,那货肯定没事,别瞎操心啊。”林眠一愣。这有点超出她的生活日常。原来,私人飞机还需要提前申请航线。啧啧,看来霸总小说的悬浮杜撰可真多。除开生死,人生无大事。只要谢逍平安就好。她长出一口气,紧绷的双肩顿时一泄。刚才电话里听见的轰鸣,应该就是飞机引擎发动的声响。悬心落地,林眠忽觉眼皮一沉,手腕一软,歪在沙发上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深秋的阳光带着最后的暖意,一抹金色斜斜映在茶几上。光影中,章鱼哥手机支架仿佛镀上一圈金边。手机消息吵醒林眠。她心有余悸,缓慢挪动上身坐起来,直到坐稳,才滑开手机。裴遥发来一条新消息。???林眠拧眉。是一张照片,谢逍身穿黑色衬衫,发型稍乱,肉眼可见地不耐烦。手臂!她倒吸一口凉气!他左手居然戴着护具。!!!到底怎么回事!林眠头皮一阵发麻。紧接着,手机再次振动,【裴遥:开下门。】???林眠表情复杂,瞪大眼咧着嘴,完全在状况外,神色凝重敲下几个字回过去。-与此同时,环宇公寓楼下。裴遥偏头看谢逍。左臂上了关节固定支具,前臂吊带绕过后颈,精纺羊毛西装松垮披在肩上,人站得笔直如松。他心里没底,“你确定不请自来没问题?”谢逍慢条斯理瞥他一眼,嗯了一声,语气似要堵他的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老婆近在眼前,谁有闲工夫耗在楼下。“跟谁学的!”裴遥腹诽。出差一趟印尼,老二说话阴阳怪气的。他回身瞟人一眼,慢悠悠踱到银白色的公寓门前。用力一拉把手。没拉开。“锁着呢,”裴遥扭头示意,指着门禁锁,非常自然地问,“有访客密码,是多少?”谢逍一愣。他以前根本没注意过细节,站下步子候着,“不知道。”“……”裴遥无语。他忍不住吐槽:“门都进不去,还想给弟妹惊喜,你是不是脑子也骨折了。”“能不能开门是大哥的本事,我老婆惊不惊喜是我的魅力。”哪儿学来的油腔滑调。裴遥瞄他一眼,张了张嘴没说话。等等。这词怎么听着怪耳熟的。“我给弟妹发个消息算了,”裴遥边掏手机,眼角扫他,食指在空中画圈,“过来!转身来拍张照。”敲门砖。谢逍抬颔。他山根笔挺,下唇微抿,扯了嘴角要笑不笑,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情愿,却还是配合转身。只见他右臂运力,抖掉西装外套,露出黑色衬衫,又抻平细褶,把右手挡在身前,不忘拗个造型。“服了!”裴遥抢步,隔空捞起西装,就手搭在手臂上,举起手机拍照,二话不说发给林眠,“然后呢?”谢逍单手拎起衣领一抖,上身披好,“然后配图说,你老婆没教你?”潜台词是哈哈我老婆教我了。不放过任何一个怼温慈的机会。裴遥笑笑,又补上一句:【开下门。】-“大哥,我跟你打个赌,你猜林眠会说什么。”谢逍下巴稍扬,悠哉地开腔。弟妹懂分寸情商高,裴遥印象极佳,又都爱看宫斗剧,以他的了解,“她应该会说,大哥你发错了吧。”谢逍笃定地摇头,笑得胸有成竹。没有肌肤相亲之前,他大概也会同意大哥的看法,但现在,林眠绝对不会那样说。他说:“我赢了你得帮我瞒着老爷子,看恢复进度,起码得一个月,靠你了。”“怎么就你赢定了。”话不要说太满。闻言,谢逍嘴角微扬,好整以暇地看他,“她会说——你把电话给他。”是电话,不是手机。谢逍精准到每一个用词。裴遥一声不吭把车钥匙朝他怀里一扔,谢逍下意识伸手去接。突然,手机振动。【林眠:你把电话给他!】“……”裴遥越念越没底气。你们俩啥时候这么默契了。-“老婆,我回来了!”谢逍右手抢过手机,单手按下语音,挑眉得意地看他。“你行。”裴遥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我看你等会再嘚瑟。”老二这个缺心眼。弟妹特意用了一个感叹号,表达强烈感情。他没看见。这条语音林眠没回。-咔嗒。门禁开了,恰巧里头有人推门出来。裴遥连忙一脚插在门里,回头喊他:“快点!伤的是手腕又不是脚腕,你走快点!”到底是谁在飞机上坐卧不宁,不回凤城非得坚持来上海。怎么现在又亲乡情更怯,波澜不惊了?谢逍:“门开大点。”他气定神闲,唇角绷紧笑意,春心荡漾全然不自知。-电机蜂鸣,电梯缓缓上升。轿厢转不开身。“你真要住这里?”裴遥不敢相信。老二有强迫症,还有他们学医特有的奇葩洁癖,这种商住两用公寓隔音不好,层高也低,别说住上个把月,挨一夜都是熬煎。谢逍:“那你买套黄浦江边的大平层给林眠,我跟着享享福。”“上回你送的香槟色GT,她没要,说颜色克她。”他补刀。“你倒是毫不客气。”谢逍笑,“我家家训向来如此。”“……”这都什么鬼。裴遥哭笑不得。正说着,电梯轿厢门开。迎面投下一道阴影。林眠站在门厅,眼盯地板放空,听见提示音,缓缓抬起头,垂着眼帘看人。她眸中血丝可见,空洞而迷茫。裴遥闪身横出电梯,知趣立在一侧。谢逍迎上她目光,眼底染着笑意,张开单臂,“剪秋,我的手好痛啊!”林眠:???裴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