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临走前,林眠请她帮忙拉开窗帘。林芝夜色如墨,一眼望出去,辽阔悠远,看一眼顿觉身心舒畅,忍不住想要大口呼吸。林眠弓身坐在床上,双膝抱胸,默默盯着窗口发呆,忽然生出一股人在异乡多寂寥的伤感。她脑中记忆出现混乱,中午明明只想眯一小会,为什么会在医院病床上醒来,为什么第一眼看见张若愚?不是已经输了液,也吃了药,难道她的高反比罗会林还严重?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林眠左右张望,手机不在身边,整个一失联的状态,完全陷入被动。茫然未知的恐惧,使她心内不安,心脏咚咚狂跳,强大的搏动感贴膝冲撞,林眠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正在这时,门锁轻响,谢逍挺拔的身影闪进门内。林眠回头看见他,忽然长出一口气,肩膀清晰可见的放松下来。谢逍环顾四周,在床头找到折叠的床边桌,用湿巾将桌面和边角擦拭干净,然后把手里拎的餐盒搁在上面。“饿了吧,这有粥,点心和小菜,你勉强吃点,不然伤胃。”谢逍说着,挨个打开餐盒,顿时香味扑鼻,琳琅满目摆满了小桌。餐盒上印着鼎悦的logo,林眠难以置信。她还没傻到相信鼎悦在林芝有分店,但还是明知故问,“外卖?”谢逍轻嗯一声,把勺子递给她,“算是吧,你尝尝味道,点心可能不够酥脆了,毕竟时间不允许,如果你不喜欢,明天让厨子来现做。”酒店的团餐太油腻,他想来想去,还是鼎悦的味道更适合,于是下午一个电话打去鼎悦,让助理安排厨子煲粥做点心,然后专人飞过来。“私人飞机送外卖,没这么干过!”鼎悦经理一脸惶恐,他不理解有钱人的脑回路,这也太说风就是雨了。话虽如此,经理还是第一时间安排,餐刚预备好,生滚粥还咕嘟冒泡,他片刻不敢耽误直奔机场。林眠手握勺子,木木的迟迟不动。明明胃饿得咕咕叫,但嘴就是不想张,嫌累。谢逍本来站在床尾欣赏窗景,怕她觉得拘束,刻意别过头不去看她吃饭。余光见她一动不动,谢逍唇角微微勾了勾。女人还是要哄。谢逍立马知趣地过来,挨着林眠坐下,接过勺子端起餐盒,舀了半勺递到她面前,“公主请张嘴。”林眠:“……”她恨不得找个地洞转进去,完全没想过谢逍会喂她喝粥,这事怎么那么奇怪。如果是张若愚,她还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偏偏是谢逍,她肩膀紧绷,后背挺成一条直线,全身心都在拒绝。为什么呢。还是不熟吧。“我自己来就行。”林眠垂下眼帘,重新接过勺子。谢逍颔首,丝毫不介意朝令夕改,她愿意怎么做都随她。只不过他长这么大,喂饭也是头一回。难得有机会在她跟前表现表现,居然未遂。她到底在别扭什么,谢逍猜不透。—林眠安安静静吃饭。谢逍端了杯水,倚在床尾,时不时看她一眼,观察用餐进度。不得不说鼎悦的饭味道是真的好,完全对得起它死贵死贵的价钱。上回常熟出差那碗粥,让朱梦华吃掉了,她没口福尝,饶是今天没胃口,还吃了个干干净净。林眠抽出纸巾擦嘴,此时,谢逍杯中见底。他放下杯子过来收拾餐盒,瞟她一眼,半开玩笑说:“护士说你下午来的时候吐了好几回,刚才想说,又怕影响你食欲。”“谢谢您体谅,总不能辜负谢总这不远千里的外卖。”林眠寒暄。谢逍提塑料袋的手迟疑了一瞬,手上用力拉紧袋口,脸上却淡淡道:“合你胃口就好。”她的话总带着职场上的客套,得体却不够真诚。他是她丈夫,又不是同事,他对她好,是责任是义务,是爱,不求她回报,更不需要假客套,她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习惯。“我去扔垃圾。”谢逍从里面拉开房门,冷着脸撂下一句话。咔嗒。门锁响了。林眠想扇死自己。她瞧出谢逍眼底的不高兴,就她这么做作,也就是他情绪稳定,不然是个人都得跟她急。其实,她那句寒暄纯属条件反射。在趣可十年,论逢场作戏,她深得趣可老同志的真传。面对突如其来的好,林眠的客套,是习惯,更是本能。—打了一天的吊针,刚吃点东西,她想上厕所。拖鞋在床底下,伸出手臂,刚好差那么一点点。她不想下床,就打算坐在床沿上,然后探身垂下头再去够,距离应该刚好。然而,她力道没掌握好,刚抬起屁股,立刻头重脚轻,径直栽下去。林眠眼前一黑。熟悉的清冽气息涌入鼻腔。下一秒立即社死。这画面太可笑了。谢逍扎着低马步,后背绷得紧张,双臂用力环住她,林眠撞进宽阔的胸膛,脸紧紧贴着他的衬衫,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他胸口。她刚才想干什么。谢逍一推门就看见林眠倒栽葱摔下床,他一个箭步闪身上前,拦在她身前。“腰,腰,腰疼。”林眠像根火柴,整个人戳在他身上,完全动弹不得,她平时缺乏锻炼,这一会腰腹酸疼,火烧一样。谢逍后腰发力,一挺,顺势站起来,自然连带林眠也直起上半身。他双手撑着床沿,林眠感受到他耳畔温热的呼吸,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谢逍:“睡好躺平。”林眠警觉:“?”谢逍抖开被子,向外叠了两折,拍了拍枕头,示意她躺过去,“我看看扭伤没有。”林眠哦一声,乖乖仰面躺平。谢逍憋着笑:“另一面。”林眠咬着嘴唇,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几秒后,谢逍的大拇指精准按向她酸疼的位置。林眠脚尖绷得直直的,整个人活像一根结实的树干。生理反应最真实。见她耳根通红,一路延伸至脖颈,谢逍喉结滚动,无声笑了笑,提醒她,“放松,不用紧张,我是——”林眠瓮声瓮气回应:“外科大夫。”二人异口同声。谢逍手下一滞,“对,没错,放松。”他嗓音中有笑意,懒懒的。闻言,林眠长长吁出一口气,尝试让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透过真丝衬衫,她清晰地感受到谢逍指腹的温度,他打圈按摩,时轻时重,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到底是专业医生,手法比外头养生馆的舒服多了。仿佛是一个传染俩,本来只是腰疼,现在全身各个关节排着队叫嚣。可能是谢逍按摩手法太过优秀,林眠完全沉浸其中。她指了指肩胛骨,脱口而出,“往上来点,再按按肩膀。”“没问题,”谢逍笑着点头,拉她起来,“按肩背部用坐位比较好。”林眠这会正享受呢,完全将他当推拿师傅使,就着他手就坐起身来,放心将后背交给他。谢逍替她理好头发,掌根着力,贴着林眠左肩环旋。以前去推拿,师傅总会说一句手重了吭气,完了还得她指出哪里不舒服,需要重点关照一下。反观谢逍的按摩,不仅没有一句废话,甚至他按得每一处地方,都是她最需要缓解疼痛的位置。从手法到力道,简直无懈可击。林眠顺滑的长发不时落在肩上,谢逍腾出一只手,拨起头发反手抚上她后脑,他几乎抵上她后背站着。林眠呼吸一滞,缩了缩指尖。房间寂静,有一丝暧昧揉杂进空气中,千丝万缕向外扩散。两人默契的没有说话,谁也不愿打破此时恰到好处的氛围感。她闭眼稍稍侧头,双肩自然下垂放松,跟随谢逍掌根力道的轻重,舒服得快要睡着了。“你俩干嘛呢?”有人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