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捏了捏、嗅了嗅,最后干脆放进嘴里尝了尝,呸的吐出,点头道:“我道他如何遮掩,竟是用的蜃灰!”
黄信奇道:“那是何物?”
张顺解释道:“便是海市蜃楼的蜃,又名蛎灰、白玉,是以蛎壳煅烧,水泼风化细筛粉末,若要用时,调以糯米浆即可,干涸后仿佛石块,海边人造屋建桥,都要用它。”
黄信摇头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难得武大哥竟识此物。”
老曹笑道:“我岂识它?不过见它质地与众不同,想来必有古怪,再结合那口诀,自然一想便知。你们看,这岂不正是鹰飞万丈辉?”
众人看去,这三峰遭秦明砸得七零八落,不见了“鹰”,日头照下,金银二色光芒耀眼,果然光辉万丈。
张觉望着那三峰,动容道:“这般一笔大财,便是招募十万兵马,亦不在话下!哥哥攻略北地,天赠这笔横财,可见哥哥天命所归!”
众人听了,深为认同。
老曹大笑道:“说是天赠,毕竟老天还要假手慕容博此人。”
说着音量忽然提高:“慕容先生,且现身一见如何?容武某当面谢过赠宝之恩。”
众人一惊,便听嗖嗖几声,侧面一座石峰后面,闪出十余道人影。
为首一个,神气败坏,面容憔悴,一条独腿,撑着粗制滥造的拐杖,正是化身汪公老佛的慕容博。
身后一左一右两个大汉,持着钢叉、铁棍,乃是钟相、王宗石。
剩下都是明教仅存的精锐,好容易从洪水中挣扎出性命,此刻见到苦主,都恶狠狠盯着老曹。
慕容博面孔阴沉,冷然道:“你如何发现了我等跟踪?”
曹操微笑道:“原本不曾发现,只是想着尊驾数千里来此,应当不会轻言放弃,你既来了数日不曾找到线索,自然要跟着我碰一碰运气。”
慕容博听罢大怒,闹了半天,这厮竟然是诈自己!
忍不住戟指骂道:“好个辽狗……咦?呀?”
原来此獠行事小心,一路都是远远跟随,直到老曹有了发现,这才忍不住掩至近前,因此一直不曾看清老曹手下众人。
此刻一看,断后战死的朱仝赫然在侧,忍不住“咦”了一声,心中陡然又添几分暴怒。
正要骂朱仝不忠不义、贪生怕死,忽然又扫见秦明,这却是帮源洞中一块喝过酒的,岂有不认识的?
因此忍不住“呀”了一声,就指着秦明道:“你这厮如何投降了辽狗……啊也!不对啊!”
毕竟是一代老阴逼,电火石光间,脑海中猛然转过了念头来,双眼蓦然圆瞪,难以置信望向老曹,上下打量几眼:“五短身材、非凡气派,你、你是‘武孟德’!”
老曹哈哈大笑,抱拳道:“前番江南一行,戎马倥偬,未能当面拜识高贤,着实遗憾。不料你我这般有缘,又于燕塞相遇,更承蒙尊驾指点,使武某小发一笔横财,足见尊驾高义,武某在此谢过。”
说罢,果然深深一礼,甚是恭敬。
慕容博胡子乱颤,眼中如欲滴血,咬牙切齿道:“江南夺我明教基业,已是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又要窃取吾祖传的宝藏,岂能容你活命?”
老曹摇头道:“胡说什么,这宝藏虽是那慕容龙城所遗,但你却不想想,他是会吐金子还是会屙银子?还不皆是民脂民膏!你家祖宗强取豪夺而来,自有后人强取豪夺而去,此所谓天道好还也!况且这些财物,到了武某手中,用之于民,才算正途,你一把年纪,又做了和尚,如此执著不放,大大着相,简直白剃光头一场,真是善哉善哉。”
他说这番话时,不紧不慢、不急不徐,脸色亦是平平淡淡,但出口字字都能诛心,张觉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不住看慕容博,要看他可会被活活气死。
要知慕容博此人,行事阴狠,心志坚毅,为了复国二字,屡败屡战,着实是个人物,谁知强中更有强中手,今日对上魏武帝,才知何谓“枭雄”!
眼界眼界不如,心胸心胸不如,手段手段不如,就连脸皮都没有人家厚,被老曹三言两语,说得疯迷了心智,一张老脸,充血通红,赤着双目,厉声喝道:“奸贼!今日老夫同你不死不休!杀!”
奋力一跃,冲天而起,手中拐杖砸落,左手食指凌空虚点,嗤嗤指风,恍如利剑,却是他家传绝技“参合指”。
慕容博之武艺,放在如今天下,已是绝顶之列,只是朱仝早同曹操说得明白,这厮在洞庭决战时,以一对二,单挑方腊、鲁智深,因史进发威,心神不专,吃了鲁智深重重一杖,落下内伤,不待愈可,便赶来掘宝,又吃老曹削去一足——
毕竟是年近九旬的老人,风烛残年,屡受重伤,一身本事还能剩下几成?
而老曹言语相激,正是要逼他动手,不然这等高手若是养好伤势,潜藏起来报仇,岂不麻烦?当初黄裳刺杀方七佛,那等惊人声势,老曹耳闻目睹,岂肯重演此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