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雪,簌簌落落,京城中的人们又开始为了一年一度的年关忙碌。
贾母命人将黛玉、英莲、湘云几个都接了过来,让她们住上一阵子,待年根儿底下再回家去守岁过年。
老西洛那边的课业已经停了,探春也有了空闲,大家热热闹闹的都聚在贾母这边的屋子里说笑,屋中的熏笼宝鼎都散出丝丝的热气,瓶中插着的红梅也送出阵阵香氛。
贾母一手搂了黛玉,一手搂了湘云,感慨道:“一转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我还总以为你们都是小孩子,没想到这么快二丫头就嫁人了,三丫头被赐了婚,英莲也有了人家,真是岁月催人老啊,我这头发今年也越发白了。”
黛玉倚在贾母怀里笑道:“哪有,老太太还和之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探春也道:“是啊,老太太比之前还硬朗呢。”
“你们就哄我吧。”贾母笑道,“三丫头学了这么长时间的外国话,快来说两句给咱们听听,就说,就说……”忽一眼撇见了鸳鸯,便道:“就说个鸳鸯吧,鸳鸯是怎么说的?”
众人都看着探春,探春不好意思道:“老太太,茜香国那边应该没有鸳鸯这种水鸟,不知道怎么说呀。”
“啊?那里没有鸳鸯呀。”贾母吃惊道,“怎么连鸳鸯也没有呢,要不然就让鸳鸯陪着你嫁过去吧,那以后他们就有鸳鸯了。”
众人都笑起来,都道这个主意好,鸳鸯笑道:“老太太又拿我们打趣,估计茜香国那里也没有百灵、喜鹊的,不如都陪过去吧。”
“诶呦,那怎么行,那我身边的丫头还不都陪光了。”贾母笑道。
探春道:“谁敢要老太太身边的人,鸳鸯姐姐服侍老太太最周到尽心了,比我们这些做孙女的还强呢,老太太哪里舍得鸳鸯姐姐,鸳鸯姐姐也舍不得老太太呀。”
贾母道:“你还没说呢,没有鸳鸯,总有其他的吧。”
探春听了,只得挑了几个常见的词语用茜香国的话说了,贾母听了摇头道:“诶呦,这也太奇怪了,调子怎么那么古怪,还是咱们大虞的话好听。”
众人都道:“是啊,当然是咱们的话最好听了。”
湘云道:“我还跟着三姐姐混了两回课呢,真真那茜香国的话奇怪的很,他们的文字也奇怪得很,看着不像字,倒像是鬼画符。”
宝玉坐在一侧,听着众人讲话,却只留心品度黛玉,林妹妹如今出落的越发超逸了,放眼看去,他所识得的这些女孩儿中,再无人能及上黛玉的。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姊妹们一处,大家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亲亲热热的,不必分出什么亲疏远近,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黛玉在他的心中份量越来越重了起来。
虽然他也喜欢别的姊妹,也喜欢那些单纯可爱的丫头,可是黛玉却是与她们不同的,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出来。
之前与秦钟在一处时,偶尔提起林家小姐,秦钟便会露出一种极其神往的表情,宝玉便觉得别扭极了,似乎他的林妹妹要被人抢走了似的。
还有两回,他带着秦钟进到林家内宅与林妹妹和英莲妹妹一起说笑,看着林妹妹对秦钟展开笑颜,他便觉得心中郁闷无比,可又不知这郁闷因何而起,秦钟也是自已的兄弟,自已为何会这样?
近来,看了那些《西厢记》《牡丹亭》之类的话本,才明白自已这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林妹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心,若不是碍着林姑父,真想让林妹妹一直在自已家里,只是……不知林妹妹对自已又如何,是不是也与自已是同样的心思。
正呆想着,忽听贾母叫他道:“宝玉,你怎么不过来,在那里发什么呆。”
湘云笑道:“二哥哥肯定是看老太太疼我们不疼他,心里不高兴了。”
宝玉笑道:“哪有,你们女孩儿家原该多疼些的,我不过是个须眉浊物。”
贾母笑道:“是啊,我的宝玉是最懂事的,哪会吃妹妹们的醋,快来,到老祖宗这来。”
宝玉听了,忙过去在贾母身前坐了,湘云便冲着他吐舌头做鬼脸,黛玉则拿手指划着脸羞他:“宝哥哥还是这么呆,我都替你臊的慌。”
宝玉嘻嘻笑着,一眼便看进黛玉那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只觉得心中一荡,有一腔子的话要与黛玉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正热闹着,只见陈夫人带着一众丫头婆子们搬了好几个箱笼过来,贾母笑道:“你这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了,跑到这儿献宝?”
陈夫人笑道:“可不是献宝,这是琏儿他们从南边让人送过来的年礼,我这不拿过来,让老太太高兴高兴吗。”
“诶呦。”贾母笑道,“大老远的,亏他们怎么送来的,不是说那地方比金陵还要远上好多吗,你可要带信儿给他们,下回可别送了,他们小两口在外面不容易,有这个心就行了,他们自已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老太太说得是。”陈夫人笑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孝顺的,离得再远,也惦记着家里这些人呀。”
贾母连连点头,众丫头们忙上前帮忙,打开箱笼,挨着拣出来给贾母看了,方又一份份分好,着人给各房送去不提。
转眼到了年根儿,贾珠一直等着的黑山庄的年货也到了,宁府那边是乌进孝带着车队,荣府这边则是乌进忠带着车队。
贾珠留神观察了一下车上的各种米粮货品,大小牲口,山货家禽等,听那乌进忠报账,只道今年原本年成不错,无奈临收割前来了一场霜冻,死了不少庄稼,田地减产,各种牲畜也连冻带病死了不少。
各种东西加在一块,统共七八千两的样子,又说宁府那边的庄子受灾更重,比这边少了不少东西。
贾赦不置可否,只命人点收东西,贾珠一言不发,只在心中默默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