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纠结呢,门口就传来脚步声,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急步走了进来,身边还跟了两个丫头。这就是他们说的二太太了,模样很是端庄,穿着杏子黄暗纹的褙子。
贾致远决定了,一会就装虚弱,不说话,只点头,然后就装累了要休息,让这些人都出去,他好静静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反正不能再一头碰死吧,就算再死一回也不一定就能重新回去,要是再赶不上穿越这样的好事就糟糕了,他可不想当孤魂野鬼,也不想像有些故事里写得那样在阴风中日日煎熬,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要是弄不好再被哪个邪修抓去炼了魂,不是连哭都没地方哭了吗。连穿越这样的情况都发生了,再来个邪修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贾致远便极力作出一幅虚弱不堪的样子,将眼睛慢慢张开了点,反正这个身子确实很虚弱,他也不算完全骗人。
这妇人来到床边坐下,见贾致远果真醒了过来,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果然不像前两日那般滚烫了,遂将几日来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珠儿,可好些了,可还有哪里觉得不自在,可要说出来啊。”这妇人满脸的关切,眼中还隐隐有着泪光。贾致远觉得别扭死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这样像母亲一样关心他,要知道他出车祸时都三十了,这女人也没比他大几岁,顶多是个姐姐,怎样也没办法把她当母亲看。
从他小学之后就没再跟他妈撒过娇了,用他那接受过部队熏陶的老爹的话说,一个男孩子,哼唧什么,是不是想挨揍。这一点倒真是和《红楼梦》里的贾政一样,爱揍人。
贾致远别别扭扭地轻轻摇了摇头,又听那妇人絮絮叨叨的问他想吃什么、喝什么,又问旁边的蓝衫大姨是几时醒的,什么时辰吃的药,又吩咐人再去请了太医来把脉,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要不要调整药方……拉拉杂杂的一大堆,倒真是慈母情怀,怎样都是不放心。
贾致远在这一大堆话中只听到了“太医”这个对他来说算得上有用的信息,基本可以判断这一家子的社会地位还是不错的,能请来太医,起码是个王公贵胄的人家。至于那个蓝衫的大姨被二太太叫作张嬷嬷,那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被叫作喜鹊,则一点用也没有,管他张嬷嬷、李嬷嬷,只要不是手舞钢针的容嬷嬷就行。
正在贾致远在心里抱怨得到的有用信息太少时,忽听得门外传来回禀声:“大姑娘来了”。随着声音进来一个八九岁的女童,圆圆的苹果脸,大大的眼睛,梳着个包包头,很是乖巧可爱的样子。
贾致远觉得茫无头绪的心情都好了许多,这么个小可爱,就算是他老爹那个动不动就对他横眉瞪眼的军汉看见,都得腆着一脸谄媚的笑容来讨好。
有时,贾致远常想,要是自已是个女孩,估计比他哥受宠多了,他爹还不得屁颠屁颠地把好东西都捧过来。可惜他是男孩,是个同类项,连点新鲜的品类都没有,前面已经有了他哥那个长子长孙,他这个次子就真的是退而求其次了。
在家里人眼中,他哥懂事聪明、孝顺听话,是他爷爷寄予厚望的大孙子,是他老爹指定的接班人,是她老妈最信任的大儿子,就连家里的三亲六故也都张口闭口的夸他哥有出息。
至于他这个原来他妈怀孕准备生个女孩和他哥凑成一个“好”字而生错的儿子,打一出生就犯了生错性别的错误,小时候还常被他妈打扮成女孩的样子,穿个小裙子,带个小发卡什么的,还好他懂事之后就彻底反抗,坚决维护了自已性别的尊严,而且意志够坚定,在动不动就基情四射的氛围里也没有跑偏,还是个阳光灿烂的直男。
只是他也太灿烂了点,脑子倒是够用,就是不朝学习上用,用他爹的话说就是正经事看不见他,扯闲蛋一个顶俩。
小时候他妈还努力培养他,琴棋书画的样样不落,力图给家里增加点艺术细胞。有钱了嘛,总得提升提升气质品味,不能名牌穿在身上也像从生产队大集买来的似的。
可弹了几年钢琴后,除了学人家郎朗甩头发甩得很像之外,那曲子音调都对,就是速度太快,不管弹啥都跟野蜂飞舞似的,一顿嗡嗡,就连想多哄些课时费的漂亮钢琴老师都不忍心再给他妈灌鸡汤了,明确告诉他妈别学了,你儿子不是那块料,当个六指琴魔还行,当钢琴家就算了吧。
至于书画,倒是学得还行,可也缺少了灵性,只能说中规中矩的能写几笔楷书,画几朵荷花、牡丹之类的套路笔法的水墨。唯一学得好的还就数围棋了,被老师夸得他爹一度以为他都能进国家队了呢,可是好景不长,他的兴趣很快就变成了打游戏,气得他爹动不动就要拿鞋底子抽他。要不是他奶奶护着,他的屁股不知道要开了多少花。
说起来全家最待见他的就是他奶奶了,老太太有好吃的也想着他,有好喝的也惦记着他,还经常偷着把他爹孝敬的零用钱塞给他,让他买自已喜欢的东西,他上初中时喜欢的漫画书、装酷用的太阳镜都是老太太的钱买的。可还没等他能自已挣钱孝敬老太太的时候,他奶奶就在睡梦中去了,让他第一次真切地知道了什么叫作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