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狄朝枢密使……”
一个又一个唱名,浑厚有力,传入云霄,激起气浪滔天,也高高扬起了城墙上飘飞的纛旗。
——纛旗下方,墨九轻柔黑亮的发丝。
东寂出殡了。
哪怕时隔一年之久,她还有一种不确定。
做梦一样,似乎那个人并没有死,还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或算计着她,或想念着她……
望着长长的送葬队伍,城楼上的她衣衫在飘,头发在飞,身体却一动不动。
“阿九……”
听得萧乾的声音,墨九微微侧眸,动了动嘴皮。
“你来了?”
“嗯。”萧乾慢慢过来,亲手为她裹上一件风氅,这才一叹,“你啊!城楼上风大,你也不多穿些。”
“我知道啦。”墨九浑不在意的朝他一笑,又抬手抚了抚他的肩膀,“你也是,这么忙,还要顾及我做甚?”
“我不顾及你,我还去顾及谁?”萧乾执起她的手,往唇边一呵,暖暖的气息,就那样落在她的手上,“到是你,总是顾及别人,到也仔细下自己的身子。”
墨九微微眯眼,视线有些迷茫。又一年过去了,站在她身边的男子,一身帝王袍服,似乎更添了几分威仪,就那么站在晨光里,哪怕他什么也没有做,也不见任何的表情,可在他在,似乎整个空间都似乎笼罩在一片寒冷之中。这样的压迫力,大概便是来自帝王的震慑了吧?他还是他,还是她的萧六郎,可他似乎又不全然是她的萧六郎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她也很难说清有什么不同。
叹一声气,墨九怕他介意什么,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入土为安,这样也就好了。”
萧乾嗯一声,许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那样看着她,看着她那不达眼底的笑,沉默着。
“怎么了?”墨九不自在地捋顺头发,“看着我做甚?”
萧乾轻抚她的肩膀,“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嗯?”墨九抬头,微微眯眼,“什么消息?”
“昨夜接到一个消息,南荣旧相苏逸带着八岁的太子宋昱投海自尽了。”
什么?墨九听见了自己在冷风中的抽气。
苏逸死了……**了?连小孩儿都死了。
那张秀气俊雅的正太脸,那自持才华的傲娇宰相,也死了?
这些年,见多了死亡,墨九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心麻木了。
可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它还在隐隐的抽——证明她并非冷血之人。
其实,在过去的一年的时间里,她知道朝廷一直在寻找苏逸。
因为当初临安城破时,根据可靠消息,南荣皇太子宋昱是被苏逸带走的。虽然宋熹死了,但只要宋昱还活着,皇室血脉也就还在。那么,南荣的旧臣可能永远都不会甘心,随时可能会心生异动——对于崭新的大狄朝来说,将会造成极大的不稳定因素,就如同一颗定时Zha弹,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再次引爆。
但墨九很多时候都希望……他们找不着。
苏逸曾经是她的朋友,哪怕和他打了几年仗,这感情也没变。
而八岁的宋昱,是宋熹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血脉。
有他活着,至少有宋熹来过一段的证据。
那个人,那个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灵魂的人,也就会有一个归属感。
然而,事与愿违。那个孩子和苏逸,那个才高八斗,十六登科的少年宰相,终于是都死了吗?
“……六郎!”墨九润了润嘴唇,突然轻声一叹,“把苏逸和那孩子,都厚葬了吧。剩下的余党,能不追究的……可不可以都不再追究了?这一路走来,我们杀戮太多,我都有些害怕了。”讲到这里,她眼神儿有些飘忽,从城楼上望出去,似乎凝向了遥远的天际,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弱,“生下直直后,我就一直不曾有孕。我真有些怕,是我们所造的杀戮过多,以至损了阴德……”
“胡说!”萧乾扶住她的肩,将她往怀里一揽,“便是损了阴德,也当由我来偿。更何况——”
他缓缓勾起墨九的下巴,见她不知所时已然红了双眼,不由一叹,“傻子,这么伤心作甚?其实——苏逸和那个孩子都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