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宣纸被君澜徐徐展开。
他捏着信的手在忍不住颤抖。他深呼吸又深呼吸,才终于在泪眼朦胧的世界里,借着皎皎月光,看清楚信上的字。
他的字歪歪扭扭,不甚规整,却跟阎宝一样,透露出稚气的憨态。
“君澜,不知道你是在何时打开的这封信,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永远不会打开,毕竟我不是很想死。”阎宝在这句话的后面画了个抽象的哭脸,和那张在找不到吃食时皱成包子的脸一模一样。
君澜破涕为笑,抹掉眼泪,却仍旧心如刀绞。
“不过若是你真打开了这封信,那便是表明我已经不在这世间了。君澜,我之所以留下这封信,是因为知道若是我死了,你一定是这世界上最伤心的人了。我猜猜,咱们毒师大人现在不会已经哭成泪人了吧?”他又歪歪斜斜的在后面画了个叉着腰大笑的小人,看起来萌态十足。
这语气实在是太像阎宝,像到君澜双眸又被泪水模糊,像到他心脏都在疼得战栗。
“毒师大人,若是我执行任务时死了,那便是说明我技不如人,死了活该;若是我为了救同伴或主上而死,那便是说明我阎宝侠肝义胆,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但其实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死啊!!!毕竟我好不容易才混到惊鸿邪罗的位置的呜呜呜呜。。。。。。,所以如果是死于以上两种原因,麻烦你还是多为我伤心伤心吧,毕竟我觉得自己还挺惨的。”
“但是呢,君澜,若是我为你死了,那你便不必为我伤心。”
君澜一愣,深夜冷白的月光透过枝干影影绰绰落在信上,他清楚地看到阎宝后面继续写道,“你我初识是因一块方糖,说起来你或许不信,但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给我的礼物,而且还是一个这么好看的人。悄悄告诉你,我可是觉得你比咱们主上还好看哦哈哈哈哈!”
“君澜,我从没碰到过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的人。我训练受伤,你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还没来得清理,便急匆匆来替我包扎;我挨揍了心情不好,你就偷偷爬出去给我买桂花糕;我想吃梨子,你便和我一起在院子里种梨树。。。。。。”
“君澜,我这一生,悲喜参半,但所有的‘喜’都与你有关。你是我所认为的,比我自己性命都重要的人,是我晦暗不明的人生中,破晓的那一束光。所以呀,若是我为你死了,那我一定是幸福的、庆幸的、甘之如饴的,你应当为我高兴,而不是悲伤。”
深夜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雪落无声,簌簌披在少年肩头。
压抑地哽咽消融在铺天盖地的雪幕里,这该是冬日的最后一场雪了。
滚落的泪化开在信上,君澜喉间是快要窒息的悲伤,他仰了仰头轻唤:“阎宝。。。。。。”
他缓了良久才终于控制住情绪能继续往下读。
大雪落在他的乌发上,仿若少年一夜白了头。
“不行啦君澜,我写的这些好似有点矫情。不过我不是矫情的人,但不知为何,写着写着便有点儿想哭。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我也觉得很奇怪。只要想到以后死了再也见不到你,吃不了桂花糕,摘不了我院落的梨子,我就觉得好伤心好伤心啊。”
“君澜,清明时候,你若是事情不多,记得来看看我,我院落里的风不冷,冬日也是如此。”
“记得和我说说院子里的梨树开花了没有,说说你最近看了什么医书,说说你又救了什么人,说说是不是有了新的挚友陪在你身边。”
“君澜,我最近新学了一首诗,觉得此时用在这里很合适。那首诗叫做‘长乐未央,长毋相忘’,意思是长久欢乐,永不结束,情长意久,永不相忘。嘿嘿,我是不是变得颇有些才学啦?为了奖励我,记得到时候多给我烧点桂花糕,提前谢谢你啦,毒师大人~”
“不知不觉我好像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字,毒师大人啊,你说我能不能自私一点?”
“我希望你能慢一点忘记我,慢一点,再慢一点。”
“君澜,我不祝你功成名就,我祝你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我是阎宝,你要记得我呀。”
落笔的那一刻,文字的最后一行,是早已干涸的一滴眼泪。
那应当是阎宝在写信时,想到自己真的会在某一天告别他喜欢的这个世界,情到深处偷偷落下的悲伤。
君澜指腹一遍又一遍擦过那泪痕,将阎宝的信紧紧贴在胸口,跪坐在冰天雪地中,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今夜着了一袭白衣,近乎要和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哑着声哼笑,悲伤从眼底贯穿到心脏,他仰了仰头闭上眼睛说:“傻不傻呀阎宝,长乐未央,长毋相忘,那是一首。。。。。。情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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