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曾对江风说,凡事,躲是躲不掉的,必得对欺你之人迎头痛击,方才能成。
或许,那是在王权争斗中幸存下来,总结出的血的经验。
那年吐蕃来朝,带了一支技术纯良的马球队,连战连胜间,大唐颜面无存。
彼时,基、业两兄弟还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见国威受损,不顾父亲阻拦提杆上马迎战。
这支临时组建的皇戚马球队既有谋略又英勇无敌,最终战胜了吐蕃,武皇大喜,赏赐丰厚。
原本以为可以赢得祖母青睐,却不想却因太惹眼,招来祸端。
武家借着机会,极尽挑拨之能势。
再加上女皇的猜忌,终于害得基、业母亲惨死。
马球赛结束后,女皇于嘉豫殿召见窦德妃和王德妃,她们分别是李隆基和李隆业的母亲。
此一去却如赴阎罗地狱!
武皇让武士把两人的舌头硬生生地拔出来,然后,慢慢地把她们切割成二、三十段,扔到花苑的草地上,任由雀鸟啄食,再把剩下的骨头扔进狗栏,使得两人尸骨无存。
消息传来,基业两兄弟内心悲戚,面上却要云淡风轻。
“母妃惨死,不过有心人说一句‘三郎五郎有勇有谋,绝非池中之物!李氏江山后继有人’。她虽然没有对我和三哥下手,却残杀了我二人母亲!”此事已经过去多年,提起来,李隆业仍是瞋目切齿,眼里含泪。
“从此,父皇更是谨慎了,也严令我们五兄弟不许出风头。为避免猜疑我们兄弟使了浑身解数,大哥把唯一的女儿送去姑姑那养着,只因为吉安的眼睛,像极了薛姑父;二哥一味饮酒吃肉,如今成了走路都困难的胖子,四哥寄情丝竹,三哥和我养了一屋子的侧妃侍妾,大都是女皇赏赐的、武氏赠送的,名为侧妃侍妾,实则是放在我兄弟身边的钉子。彼时,祖母只对姑姑没有戒备,姑姑又嫁了武攸暨,一下子成了全家的庇护伞!那些艰难的日子,也只有她从中斡旋,护我父子周全。”
江风也知他们年少时并不顺遂,可是也没想过会艰难至此。
看着李隆业犹自难过,忙劝慰道:“往事不堪,如今总算好过了。”
李隆业苦笑:“好过么?若是好过,何来这一场劫杀!”
“王爷,已知道行刺之人是谁?”江风问道。
她只希望不是太平公主。
“现如今的长安城,敢刺杀我们兄弟二人还能全身而退的,实在不多。”李隆业道。
话题太敏感,江风不敢接话,空气有一刻的安静,李隆业又看看女孩道:“困顿时能同气连枝,如今一朝得势依然难逃同室操戈。”
江风想了想,终于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陛下既然已立太子为储君,那定是要将社稷托付于太子的。可如今,为何在政事上要如此倚重公主?如果是怜惜感谢胞妹,何不直接许封地、许荣华富贵、许子孙尊贵?如今陛下有意让公主牵制殿下,使得公主能在朝堂与太子分庭抗礼,处处掣肘,如今竟被当街行刺!太子殿下胸怀高远却禀仁慈之心,既要继承大统一展抱负还要避免同根相煎,那就要搞明白,皇上到底在担忧什么?”
李隆业知道江风见解自来不让须眉,也并不意外一针见血戳破症结——姑姑势大,俱是父皇之手笔。
李隆业笑道:“你虽然聪明,却心思纯良,所以只能看到这样的局势,却猜不透原因。从父皇成为父皇,三哥成为储君的那一天,他们就是先君臣后父子了。父皇最是仁慈的,待人极为宽厚,潜邸几十年从未责罚过一个下人,如今做了皇帝也仁治天下。可自他小时候起,听的是玄武门之变,看的是高祖皇帝以谋逆之罪杀光了兄弟,亲身经历两个兄长被生母所杀……”
李隆业的手,再一次成拳。
江风再一次感受到了他对武则天浓浓的恨意。
“所以,父皇在担心!诛杀韦氏,虽然稳住了江山,可也让父皇对我兄弟二人多了些堤防——杀伐决断变成狠唳冷血!大哥是嫡长子,少有才气,父皇曾对他给予厚望,谓之成器。当年立储之争,三哥有功,大哥占理,大哥亲自请辞,百官也拥护三哥,父皇仍犹豫不决。这段时间,父皇给姑姑分权给大哥分宠,渐渐的流言四起,什么‘太子非嫡非长,当改立宁王为储君’的话都出来了,父皇又一味寻求政治平衡,如今竟然导致东宫不稳,大哥争储之意早已昭然若揭。”李隆业道。
“陛下初衷是要保护诸位王爷,可储君承嗣兹事体大!若两相长久对峙下去,各方势力盘踞争斗,终有一天失去控制,恐再生兄弟阋墙之祸啊!”江风忐忑道。
李氏王朝血脉里,绝对有嗜血因子,太宗宣武门杀了两个兄弟,一向恭敬仁厚的高宗皇帝登基之后,杀起兄弟来也绝不手软!
“就是这个道理!说一句诛心的话,若有一日大哥登上皇位,难道他就会饶过三哥和我么?父皇只体谅姑姑和大哥之忧,却并未想我们兄弟半分之难!”李隆业补充道。
“噤声吧!这是皇宫!”江风忙道。
李隆业一笑,道:“本王不才,这一方院子还是能说得话的。”
江风也觉得杞人忧天,想了想终是又低声问道:“昨晚的行刺,究竟是是公主还是宁?”
若是宁……沈顾行刚刚娶了他女儿,一朝势败,可能全身而退?
“你这张嘴,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李隆业笑道。
江风只略做一鬼脸,还是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答案。
李隆业一下子想到了在凉州酒月楼的场景,她那时小心谨慎地同自己探底。
“有分别么?”这是李隆业的答案。
言外之意是,李成器和太平公主已经完成结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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