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时,何贵妃派人来传话的时候,谢令鸢正在储秀殿。
武明玦将春耕换人的事,向她和盘托出:
“巳时三刻祭天完毕,回行宫用过午膳,陛下移驾亲耕,后妃亲蚕,按着以往的规矩,至申时末差不多便结束了。酉时陛下在行宫赐下御宴,那个时候,后妃居所的守备最为松懈。”
谢令鸢听他郑重道来,这已经不仅仅是信任了,这是托付性命。
“放心吧,当日若有变数,我会尽全力替你们掩饰。”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谢令鸢是这样的人。见她收起平时随意的姿态,神色难得肃然,落在武明玦眼里,他忽觉有些不舍。
然而他必须是要及早离宫的。
皇帝亲耕,皇后亲蚕,是历代的国家仪式。
而春耕当日,女子亲蚕之处,有单独划出的地方,由专人把守,男子不得入内。罗家公子负责率领禁卫军,也亏得这层关系,才能将武明贞放进去,让姐弟二人有机会见面。
只要发髻、妆容、衣饰吻合,姐弟二人趁夜色互换身份,这场计划就可谓是算无遗漏了。
武明玦正色,向她深深拜下,行的是男子大礼:“怀庆侯府幸得娘娘倾力相助,惟大拜以谢,日后若娘娘有什么需要臣的地方,便吩咐一声,臣定当万死不辞。”
重华殿的宫人前来请德妃时,武明玦恢复了正坐,以团扇遮着平胸。听说何贵妃有要事相商,武明玦端着茶盏,默默地想,德妃好忙呀。
谢令鸢和他交换个眼色,便离开了储秀殿。
将何贵妃她们从梦中唤醒,谢令鸢就完成了莫逆之契的危急使命——每救一位星君,增加一度声望。除了武修仪与白昭容外,她救了六个人,如今她的声望,已经到了声名鹊起。
但星使说过,没到众望所归时,她都有陨落也就是死的危险。所以这段时间,谢令鸢只好游走在后宫花丛中,持之以恒做她的日常任务——以她所有的溢美之词,盛赞贵妃的能力、丽妃的容貌、宋静慈的诗画……
除了太后和韦无默不能常见,白昭容对赞美无动于衷,钱昭仪更喜欢送礼物外,谢令鸢靠着这一招,让何贵妃她们,对她亲近了不少。
譬如此刻,听闻皇后有孕,何贵妃第一个想起的,不是去找太后,而是找德妃来商议对策。
重华殿的火盆,在寒冷的冬日,倔犟地烧得炙热。何贵妃见谢令鸢来了,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帘后落座。
何韵致的焦灼,除了宫斗劲敌即将生下嫡长子,处处压她一头;更因为至亲何太后对皇后的回护,让她感到背后无依。
此刻,她也不知道后宫里,到底还有什么依仗。德妃么?
然而德妃虽然待她好,却也同样与武修仪、丽妃等人交好,她们都不是对方的唯一。
“皇后怀孕了。”何贵妃怅然地说出这句话,甚至都没有十分掩饰神情。从前她倒是会不动声色,以此试探谢令鸢的态度。
“啊?!”谢令鸢震惊了一瞬,何贵妃试图在她脸上,找到熟悉的、能让自己安心的嫉妒和敌意,然而,何贵妃失望了。
谢令鸢只拍了一下大腿,满脸复杂得难以言喻的表情:“这这这……她怎么能怀上?!怎么可能?她也太厉害了!”
太后吵架时不是说过,皇帝那啥不行吗?咳……当然后来她才知道,是萧怀瑾有不堪的童年阴影,心中不能接受男女欢爱,那曹皇后是什么时候怀上的?有丝分裂?
或者……萧怀瑾不会是喜当爹了吧?可曹皇后深居后宫,绝不可能与男子有私啊!
见德妃不但不焦急,反而神情玩味,何贵妃有些茫然。
——这谢令鸢,到底是防备着自己,深藏不露;还是她真没当回事儿?
何贵妃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的人,她决定冒风险提醒,压低了声音:“德妃!你还没看明白吗?皇后这一胎,若是龙子,便是嫡长,日后必定是要嗣位的!到那时,皇后成太后,你我若能活到那时候,做成太妃,指不定被发配到皇陵守灵,这算好的;更坏的……谢家想必也没白教过你!”
谢家有没有教过谢修媛,谢令鸢倒真不知道了,却想起乔彤云前些日子入宫嘱咐的话——若后宫有乱,万勿卷入,明哲保身,哪怕发配出宫都好。
此刻,她倒真佩服起谢家大伯谢节的预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