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挨骂为妒嫉
春梅轻足快步朝书房走来,刚转过松墙,就见画童儿在那里弄松虎儿。他见了春梅,打招呼道:“姐,来做什么?爹在书房里。”春梅心中生气,朝他头上凿了一下。
西门庆已听到了,连忙推开书童儿,走到床上睡下。书童拉起裤子,坐在桌边弄笔砚。
春梅推门进来,见了西门庆,咂着嘴儿说道:“大白天关着门儿,悄悄呆在屋里,敢守亲哩?娘请你说话。”
西门庆仰睡着,说道:“小油嘴儿,他请我说什么话?你先去,我略躺躺儿就来。”
春梅不肯,死拉活扯,把西门庆拉到金莲房中,又把自己所见如实告知金莲。
金莲说道:“贼没廉耻的货,你想有个廉耻,大白日和那奴才平白无故两个关着门在屋里做什么?左右是奴才臭屁股门子钻了,到晚夕又来进这屋,和俺们沾身睡,好干净儿。”
西门庆笑着说道:“你信这小油嘴儿胡说,我哪里有此勾当。我看着他写礼帖儿,明日你们不都去吴大妗子家?看看,我就歪在床上歇着。”
金莲冷笑道:“写礼帖关着门来?什么机密谣言,什么三只腿的金刚、两个犄角的象,怕人瞧见?明日吴大妗子家做三日,掠了个帖子儿来,不长不短的,也该寻点什么与我做拜钱。你不给,莫不让我问野汉子要?大姐姐是一套衣裳、五钱银子,别人也有簪子的,也有花的。只我没有,我就不去了!”
西门庆笑道:“就为这事请我来?到前边橱柜内拿一匹红纱来,与你做拜钱罢。”
金莲嫌少:“我还是去不成,那嚣纱片子,拿出去不教人笑话?”
西门庆说道:“你休乱,等我往那边楼上寻一件什么与她吧。如今正着手东京的贺礼,也要几匹尺头,一答儿寻下来吧。”
于是走到瓶儿那边楼上,寻了两匹玄色织金麒麟补子尺头、两匹南京色缎、一匹大红斗牛纻丝、一匹翠蓝云缎。只是没有给金莲合适的拜钱。西门庆对瓶儿说道:“寻一件云绢衫与金莲做拜钱。找不到,还是拿帖去缎子铺讨去吧。”
瓶儿拦住道:“不要去铺子里取去,我有一件织金云绢衣服,还有大红衫儿、蓝裙,留下一件也用不上,俺两个都做了拜钱吧。”说着,从箱中拿出,亲自送过来拿与金莲瞧:“随姐姐拣,衫儿也得,裙儿也得,咱两个一事,包了做拜钱,又好又省事儿。”
金莲不要:“你的,我怎好要?”
瓶儿说道:“好姐姐,你就别说这样的话了。”
两人推让了一会,金莲才肯。又出去教陈经济换了腰封,写了两人名字在上。
这时,平安儿正在大门首,见西门庆的拜把兄弟白来抢走来问道:“大官人在家么?”
平安儿按西门庆的嘱咐,说道:“俺爹还没回来。白大叔有什么话,说下,待爹来家,小的禀告就是了。”
这白来抢也没什么事,只是近日家中油水不见,肚子里刮得难受,想来混混嘴儿。他说:“没什么话,只是多日不见,闲来望望。他也该回来了吧,我等等他。”
平安忙说道:“只怕来晚了,你老人家等不得。”
白来抢不依,进了前厅,在椅子上坐了。就在这时,西门庆教迎春抱着尺头,从后边走来,与白来抢撞了个正面。迎春丢下缎子,往后回避。白来抢说道:“这不是哥在家?”弄得西门庆见了推辞不得,索性让坐。睃见白来抢头带着一顶出洗覆盔过的恰如泰山游到岭的旧罗帽儿,身穿着一件坏领磨襟救火的硬浆白布衫,脚下靸着一双乍板唱曲儿前后弯绝户绽的古铜木耳儿皂靴,里边插着一双一碌子绳子打不到黄丝转香马凳袜子。坐下,也不叫茶,见琴童在旁,吩咐琴童把尺头抱去厢房给陈经济封去。白来抢拉开架势,没话找话说。西门庆只好说明眼下十分的忙,日日去衙门,每日坐厅问事,到朔望日子,还要拜牌,画公座,大发放,地方保甲、番役打卯。归家便有许多穷冗,无片时闲暇,送官迎爵,公事家务,人情贺礼,难以开交,东京蔡太师四公子选了驸马,童太尉侄男新选上大堂升指挥使佥书管事,正给他们筹办贺礼。这时,夏提刑来到,西门庆去迎接,白来抢还不走。夏提刑是为明日备酒接送大巡的事而来。商量妥了,西门庆送出大门首,回来,见白来抢坐定原位未走,又找出闲话来扯。西门庆只得唤琴童儿放桌子,送上酒菜,陪他吃了一顿,白来抢才抹抹嘴告辞去了。
西门庆回到厅上,吩咐侍候一旁的排军动刑拶平安儿:“你胆子不小,不守着门首,上哪耍钱吃酒去了?”
平安儿大声辩说,西门庆不听。平安儿的双手被拶得疼痛难忍。西门庆又吩咐敲五十下,敲毕,再打二十根。打得平安儿皮开肉绽,满腿杖痕。西门庆这才喝令放了:“你这贼小奴才,在外边坏我的事,休吹到我耳朵里,把你这奴才腿卸下来!”
平安儿爬起来,磕了头,提着裤子往外去了。西门庆忽然看见画童儿在旁边,又下令拶这小奴才,拶得这小厮儿杀猪似地怪叫。
这时,金莲从房里出来,往后走,刚走到大厅后仪门首,见孟玉楼一个人在软壁后听觑,忙上前问道:“你在此听什么?”
“我这里听他爹打平安儿,连画童小奴才也拶了一拶子,不知为什么。”玉楼说道。
恰巧,小厮棋童儿过来,玉楼叫住问他:“平安儿为什么挨打?”
棋童答道:“爹说他放进白来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