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来未宁殿之前花了些时间梳妆打扮,故而到达未宁殿时寅时将过,已是将要上朝的时辰。虽说皇帝坐在龙椅上也有几年,但还是稚子心性,大部分决策都还是由她决定,她还不能缺席每一次早朝。作为至高无上的太后,她是帝国的颜面,拥有着至高权利,更背负着枷锁。她很不喜欢枷锁,但在将剑刺入玄德帝齐峥的胸口时,她只能接下这沉重的枷锁。
她不喜权势,但终归是要为自己的行事付出些什么代价。
守夜的小太监惊呼太后娘娘万福时,周泽年才刚刚从噩梦中转醒。他向来浅眠,今日太医给他开的药有助眠效果,本是不愿意喝下去的,但是那位太后跟前的大宫女盯着,一定要他喝下去,本是有法子躲过去的,但是鬼使神差他还是喝下去了。因为那碗药,现今面临的困境就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大齐太后已经到了房门口了,他还没有离开床。
周泽年静静听了一会儿,外头人声并不多,听闻那位太后喜静,宫中无论宫女还是太监均能做到行走无声。外头基本上没什么人声,周泽年静静地等了一会,外头传来女子冷静的询问声:“八皇子可是醒了?”
周泽年有些恍惚,许久未曾有人唤他八皇子,听到时反而觉得有些发凉,恍若隔世。身体尚未完全好全,起身时他低声咳了几声,缓了一会,外面的女子也并未催促。
周泽年:“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泽年衣衫不整,怕是会冲撞太后,望娘娘见谅。”
太后娘娘挑眉,虽然这个时辰扰人清梦是她理亏,但是太后理应高高在上。于是太后道:“无碍,哀家只是挂念八皇子,只需见八皇子一面便成。”
周泽年垂眸,守在身旁的小太监会意打开了门,时值夏日,天光微亮,太后出行却还是打了不少的灯。
太后缓步走进未宁殿。未宁殿离慈宁宫不远,是某一位太后曾经很喜欢的嫔妃居住的地方,那位嫔妃不得皇帝宠爱,却极受太后宠信,为她修建宫殿,赏赐无数财宝。未宁殿其实很辉煌,但是朝代变换,殿中已无什么饰品,看起来华丽又空荡。
那位长的极像玄德帝的八皇子面色有些苍白,多年的暗伤累积,太医诊断说不破不立,需先用药引出所有的旧伤再加医治。先前告罪说自己衣衫不整也算不上是借口,质子只来得及披上一身外衣,腰带堪堪系在腰间,平添几分病弱和色气。
太后仿佛真的只是来关心他的病情的:“太医说八皇子身子虚弱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哀家心中自是过意不去,昨夜心中装着此事,今日早早便起来,等不及召见八皇子,哀家便亲自来了。”
雀枝低着头,听太后胡扯,面不改色。
质子浅浅地笑了笑,眉眼温柔,并没有直视太后,以免冒犯圣颜:“谢太后娘娘抬爱,泽年心中惶恐。”
太后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声音里面带着几分试探:“哀家掌管后宫多年,竟是不知刁奴欺负到八皇子身上去了,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八皇子便搬到这未宁殿中常住,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总归是更安全些。”
大齐皇室子嗣凋零,玄德帝是踩着兄弟姐妹的血登上至高的皇位的,为了保证存活下来的兄弟姐妹不起异心,宫中多是为质的世子和郡主,都住在后宫便不成体统。
太后上位后将一些郡主和世子送了回去,留下一些蠢蠢欲动的王爷的子嗣,打包安排在皇宫附近的几处府邸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但是也派不少人盯着。
唯独大周的质子八皇子,因为这张脸的缘故被不明不白地留在宫中。
周泽年静默了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道:“娘娘的好意,泽年心领,但……”
“心领便成,”太后打断他,眉眼带笑,“来人,把东西搬进来吧。”
周泽年有些震惊地盯着鱼贯而入的太监,他们搬着精美的花瓶和饰品,有条不紊地将这些价值非凡的物品放在合适的位置,各司其职后静默地退出未宁殿。
装扮后的未宁殿不再空荡单调,太后偏好素色的装扮,宫中其实鲜有像未宁殿这般华丽的建筑。
太后拿出了一些精美的瓷器,因为原先未宁殿住着的是嫔妃,有些东西不太适合给来自大周的质子用,太后已经吩咐下去了,约摸这几日就能到。
太后将质子惊愕的样子尽收眼底,道:“八皇子不必多虑,安心住下便是。”
太后想了想,再开口时带着几分浅显的试探:“八皇子来大周时才不过十六?大抵是读了些书的,前些日子皇帝说想要个伴读,哀家瞧他年幼,稚子心性,还是找些伴的好。朝中大臣家中适龄的孩童都已经挑过了,约摸这几日便能定下,尚书房也能多些孩子。八皇子可有意陪在皇帝身边把未尽的学业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