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说张嬷嬷听谢庭嵘着意问起自己身上所配香囊的来历,神色陡然一变,言语间也颇有些踌躇起来。
谢庭嵘本就是随意一问,如今一瞧张嬷嬷这般神色,倒是起了深究的兴致,挑眉看向张嬷嬷道:“不过就是寻个来处,怎么反倒堵住嘴了?爷瞧着这香囊的料子也不似寻常物件,莫不是哪处来的赃物罢。”
“呦,爷可冤枉老奴了。老奴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不敢私谋咱们府中的一点子东西呀。”张嬷嬷心下一慌,连声告饶道。
谢庭嵘威逼道:“既不是赃物,有什么说不得的。”
张嬷嬷本就在谢庭嵘院中当差,自是知晓他素日性子,当下也不欲同他实言,只道:“是婆子闲来无事绣的,小小夯物儿入不得爷的眼。”
谢庭嵘却两眉一拧,冷笑道:“感情你来诓爷不是?这香囊倒也瞧着眼熟,前几日尚在一个丫头身上挂着,怎的如今到了你这老货的身上?莫不是瞧着爷今儿心情好,便拿着爷来戏耍不成。”
张嬷嬷见谢庭嵘点明了出处,心下便是猛然一凛。又忽的忆起这谢四爷是出了名的心狠,登时便生了一身冷汗出来。张嬷嬷偷着瞧了眼谢庭嵘,见他面色阴沉,也只得实言相告,从旁赔笑道:“四爷真真好一双利眼,老奴本想在主子面前讨个好,谁知叫四爷瞧出了端倪。这夯物件是婆子的孙女绣的,小小玩意叫四爷见笑了。”
原来,这香囊当真是张嬷嬷的孙女鱼儿绣的不假。前几日,赵文华因着张嬷嬷办事妥帖,便赏了一块料子与张嬷嬷做人情。谁知鱼儿从旁瞧见了,见那料子精巧,便死缠烂磨的与张嬷嬷讨了一角过来,本想做个荷包载物,却不料尺寸偏小,也只得做个小巧香囊戴着戏耍。
那鱼儿得了新物件,心下高兴地了不得,自寻了件漂亮衣裳来配那香囊。又一时想着张嬷嬷还未曾瞧见,便到谢庭嵘的院中来寻张嬷嬷。可谁知这好巧不巧,谢庭嵘恰要出门。这一个进来,一个出去的,一时赶巧,这两厢便撞到了一处。
谢庭嵘见鱼儿生得娇美,又瞧着面生,便开口调笑了两句。那鱼儿也是个薄面皮子,扭扭捏捏地说不出两句话来。谢庭嵘登时便起了戏弄之意,死死地拽着人家香囊不肯撒手。鱼儿心下大急,登时下了死力方才夺了回来。经此一事,虽说回到家里,鱼儿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戴那新制的香囊,只嚷着要丢了出去。张嬷嬷见那香囊用的料子甚好,又觉扔了也是可惜,便自己寻来带了。
张嬷嬷也不曾料今儿叫谢庭嵘撞见了,心下正是不安,也未曾想这内中缘由。正是神色惶惶之时,忽的瞧见内里小丫头出来传话,遂忙不迭与谢庭嵘告了罪,垂首便要进屋。
谢庭嵘瞧了眼张嬷嬷脚下微乱的步子,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这孙女倒是生得伶俐,也是个好苗子。”
张嬷嬷身子一抖,只当自己未曾听见,紧着入内与赵文华回话去了。赵文华正坐在内间炕上吃茶,一见张嬷嬷进来,便笑着免了她的礼。
两人互说了几句闲话儿,赵文华便将屋中的丫鬟婆子尽数遣出,直接问张嬷嬷道:“那丫头这几日怎么样了?”
张嬷嬷知张文华问的是那周如意,一边暗自揣度着说辞,一边恭谨回道:“一切都是按着夫人的嘱咐行事的,老奴万不敢有一丝懈怠。周如意那丫头也是平素里娇惯坏了的,如今一听不用学规矩,乐得像是要上天似得,竟是日日都瞧不见人影。若是照这个样子下去,估摸着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全了夫人的意思。”
“哦,妈妈当真是办得好差事!现如今,我竟是不知谁是主子!”赵文华轻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盏猛地向桌子上一放,冷笑道。
张嬷嬷猛然一凛,虽说不知赵文华这般怒火自何而起,双腿一软,便猛然跪倒在地道:“夫人息怒,老奴万不敢有一丝欺瞒。”
“好个日日瞧不见人影!我不是叫你亲自盯着吗?你可知这不见人影的人,到底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好事!”赵文华怒极反笑,衬得额间的朱砂痣越发夺目起来。
张嬷嬷心下咯噔了一声,细想了片刻,也自觉没有什么偏差,只得老老实实地回道:“老奴日日都派人盯着的,那丫头这几日里,实是没有出过院子啊。天天老老实实地窝在房中,并未有什么异状。”
张文华擦了擦手上的茶渍,哼道:“她是未出房门,可嵘哥儿却是日日寻她耍去!这点你可知晓?”
张嬷嬷未曾想这周如意竟是大胆到如此境界,倒是她自己的失察所致。只是连自己派去盯梢的丫头也未曾言语,实是可恨。张嬷嬷自觉有失,也不敢求饶,只瑟缩回道:“请夫人责罚,是老奴失察了,竟是叫这丫头寻了空子。”
赵文华也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深知此事也怨不到张嬷嬷身上。虽说心下大怒,但一时想着此事尚得靠张嬷嬷谋划,便压下心中烦闷,随口免了张嬷嬷的失察之罪。
张嬷嬷大难不死,暗自长舒了一口浊气,心道那块好料子的彩头也不是这般好拿的,遂打起了十二般精神来应对赵文华。
赵文华缄默片刻,又委婉说道:“妈妈知道我素来喜欢那听话的丫头,如意这蹄子不是个软柿子,怎么瞧着都是个心思重的,可不能叫她害了嵘哥儿。只是她如今尚得嵘哥儿的意,咱们也不好明面上下手。等她自己个儿犯了规矩,这时日到底也长了些。不知我前儿叮嘱妈妈的事,可是瞧好了?”
张嬷嬷眯眼一笑,恭顺回道:“夫人放心,老奴都瞧清楚了,这两个丫头素日间也不对盘。不过一点子事情,周如意便要寻那丫头的晦气。老奴私下瞧着,这两人竟似仇人一般,给点子火星便着。”
“如此甚好。你瞧着时机填把子火上去,搅得越乱越好。”张文华颔首笑道。“若能借她的手除了周如意去,嵘哥儿那边也能有个交代。”
“是,老奴明白。”张嬷嬷谄媚笑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