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襄阳出发向南的那一天,梁祯觉得,自己的青春仿佛又回来了,因为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意气风发过了。乃至于,在他的眼中,天上的云,地上的树,江中的水,都是鲜活的,有颜色的。而不是像寻常那样,只是灰蒙蒙一片的。
后世在形容兵多将广时,常常会用到“旌旗千里”这个词。梁祯一直认为,这是夸大之说,直到今日,他亲身登上九宫山,俯视山下,那占据了整条汉水,且看不见尽头的舟师的时候,他才推翻了自己以前的认知。
“太师,群臣皆已入位,只候太师尊驾。”梁祯正在感慨,原来自己的实力竟是如此强劲,杨修的声音,却传进了他的耳畔。
“好。让他们稍后,祯这就去。哈哈。”
原来,梁祯在九宫山之阳设了大营,并在营中大排筵席,以接待新降的以蔡瑁、张允为首的一众荆州文武,一来是展现自己的好客,二来,也是要让这些荆州降人,乃至刘备、孙权军的间者瞧一瞧,自己麾下的汉军究竟有多么兵强马壮!
今天是个大喜日子,梁祯就算是在厉行节约,也不能再像往常那样,穿着一件绛红的军衣就登场了,因为,这只会让蔡瑁等人觉得,自己是有意轻慢。于是,梁祯便换上了新近才制作完毕的金盔金甲,以及配套的大红色战袍。骑一匹浑身雪白的騋,右手拿着马槊,在一群甲骑的护卫下,很是威风。
“踏平建业,天下一统!”
“踏平建业,天下一统!”
突然想起的咆哮声,着实吓了梁祯一大跳,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艨艟上的舟师,及岸上的材官,在向自己呐喊。于是,心生喜意的梁祯将马槊易手,而后从容地举起右手,以固定的频率,向军士们致意。
喜悦也是一种情绪,是情绪就会传染。梁祯也不例外,在一众洋溢的喜悦之情的感染下,他整个人也变得轻快起来,尤其是当翻身跳下马,将马槊交给卫兵后,他整个人都再难保持以往的淡定与从容,走路的时候,也有点一蹦一跳的。
“太师,群臣皆已入座,可否宴饮?”杨修身子一躬问道。
“哈哈哈。”梁祯实在是太高兴了,乃至于说话前,都必须先笑几声,然后才能顺利地将话说出来,“杨祭酒,不知这钟乐之色,可钟汝意否?”
看着梁祯那调皮不已的眼神,杨修心中已然了了,于是便拱手道:“几番重铸,今已可用。”
“哈哈哈!好,好,那就宴舞开始!”梁祯大喜之下,竟是自己宣布宴席开始。
众人还在暗自吃惊,直到那八八六十四名身披轻巧的装饰银甲,腰束蚕丝带的舞姬踏着轻快的鼓点,慢慢地从旁侧走进宴会现场的时候,大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梁太师在意的,哪里是什么歌舞嘛!
不要说这些坐得近的文武了,就连那些离得远的军士们,也从编钟的乐音中听出来了。因为这编钟所奏的,压根就不是雄壮的军乐,而是音调欢快的《诗经·野有蔓草》!
不愧是梁贼,为了能让大伙(自己)一饱眼福,竟然在南阳郡的士家女子之中,征调了六十四名能歌善舞的佳人!怪不得,今夜的乐舞,无论是氛围还是品味,都与由寻常营妓来演奏的乐曲,大有不同。
因为这六十四名大家闺秀所跳的,正是在西汉年间,风靡一时,曾被孝武皇帝用来接待外国使臣的七盘舞!这是何等的荣幸啊,竟然能在今日,在这个远离雒阳的地方,观赏到以前独属于帝京高层的人,才能够欣赏到的高雅之术!
“哈哈哈哈!”梁祯看得兴起,不仅眼中闪着星光,喝起酒来,更是全无节制。在座诸君见了,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也不禁放松了下来。
尤其是荆州的降人,因为他们先前决意投奔梁祯的时候,就是觉得,刘备迟早会对他们动手,但梁太师则不同,这么多年来,他是极少杀人,就算是杀,除了密谋作乱的董承外,还尚没有一个人是被灭族的。这一点,可比袁绍刘备都要好不少。当然,这终归只是听说,是不是,还要等本次见面之后方才有定论。
而现在,梁祯的表现则让他们彻底安了心——梁祯压根就没有跟他们算账的意思。
于是,放下心的大家伙,跟着梁祯一并,在佳人们轻盈的鼓点之中,一樽又一樽地将美酒往自己嘴里灌。梁祯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喝得眼前只剩下一片若明若现的朦胧。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层朦胧啊?就如人的初恋一般,青涩而甜蜜。
“哈哈哈哈~好,好,好!”梁祯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樽,“貂蝉若在,亦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不,就在众人觉得这七盘舞才刚刚开始的时候,舞姬们便已屈膝行礼,向众人道别了。
“哈哈哈哈!”梁祯一个劲地笑着,右手举得老高。而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过,他虽然已有数分醉意,但却依旧没有忘记沉默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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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众人见梁祯久不做声,刚放下没多久的心,又悬了起来。而梁祯,则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目光,向他身上投来。
梁祯举起酒樽,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自己的席位:“诸君,祯从戎三十载,内平贼寇,外伐胡虏。誓愿扫清四海,再统河山,所未得者,唯江东耳。”
说着,梁祯又摇摇晃晃地沿着原路,从宴会现场的另一端,走回这一端:“今有雄师一百零三万,更有诸公鼎力相扶,何愁孙刘不灭?哈哈哈哈!”
梁祯足足笑了几个弹指,才又开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待到江东归顺,天下清平。祯当与诸公共享富贵,以乐太平!”
“太师!”
“太师!”
“太师!”远处的军士开始沸腾,他们的吼声就如同那天际的惊雷,将梁祯旁侧的文武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好!”梁祯终于站定了身子,然后将手中的酒樽举高,“好,共饮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