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扶着葛珩,两人慢慢盘桓在平缓的山路上。
葛珩停下来望着京城所在的方向深深叹道:“皇上可真是千古未有之圣君呀,自古以来,都只见人人为了名利斗来斗去,特别是皇位这样至高无上的位置,更是天下争霸、群雄逐鹿,从未见真有人能如此毅然决然放下的。”
贾珠也顺着那个方向看去,轻轻点头,是啊,这是多大的权利呀,多少人几辈子也企及不到的高度,没想到当今竟然说舍就舍了。
作为一个死过一回又穿越了一回的人,贾珠扪心自问,如果自已换成当今那个位置,也是很难做到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多少男人做梦都想达到的人生巅峰。
即便是前世那样已经没有封建帝制的时代了,为了竞选个只有几年任期的国家总统,那些竞选人还花样百出,极尽表演之能事呢,更何况是在这天老大、皇上老二的时空里,当今还真是不简单呐。
虽说不当皇上了,还是人人尊崇的太上皇,可是明白的人都知道,太上皇说得再好听也不是皇上了,手掌天下大印的人已经换了。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很快就会有一批自已得用信重的臣子,太上皇很快就会渐渐远离权力的中心,到那时他的话就没那么管用了,不知到那时太上皇会不会感到失落。
贾珠之所以会跑到葛珩的山庄这里,一来是想听听葛珩对当今禅让之举的看法;二来也是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是自私一些现在就离开贾府呢,还是一直坚持到贾母安然去世之后,当今连皇位都舍弃了,自已难道还要继续纠缠在这俗世的种种牵绊里吗?
二人顺着山路走了一圈又慢慢往回返,没想到远远的就看见陈伯急急地跑来,白胡子一呼扇一呼扇的,一见着葛珩与贾珠就忙着喘了几口大气道:“老太爷,快回去吧,万岁爷到咱们宅子里了,正等着您呢。”
“啊?”葛珩与贾珠二人吃惊的对视了一眼,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谈论着当今呢,没想到就把人给谈来了。
二人赶紧加快脚步,待回到宅子里时,果见当今一身素色常服,只戴了寻常的文生巾,正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一株树上的两个雀儿出神。
葛珩抢上几步拜倒在地,叩头道:“老臣拜见皇上,皇上您……您……”说着眼眶就有些湿润起来。
贾珠也随着葛珩一齐拜倒,今日的当今一改往日的雍容威严之态,反而更像个淡雅从容的书生,整个人都有一种闲适、安逸之感。
“都起来吧。”当今抬手示意,对葛珩笑道:“朕是被他们絮叨得烦了,听得爱卿又来了山上,朕就到你这儿来躲个清闲。”
复又笑着对贾珠道:“没想到你小子也在这儿,怎么不陪着你的新妹夫练武啦?”
“诶呀,人家新婚燕尔的,我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呀。”贾珠嘻嘻笑道:“妹夫倒是不觉得怎样,我是怕我妹妹嫌弃我没眼色呀。”说着还故意做了个苦脸。
当今与葛珩都笑了起来,都道:“你这小子,还是改不了的油腔滑调。”
几人遂说笑着进到厅中落座,贾珠又亲自去茶房沏了茶来,又命人切了几样新鲜瓜果,与白公公两个一并拿一个大托盘端了进来。
“还是你这里好啊,清静又自在。”当今喝了一口茶笑道,“以后朕也能过过这样悠然见南山的日子了,也亲自种上几株菊花,浇浇水,剪剪枝的,再也不用看那些小山似的奏章喽!”说着就捋着胡子点头笑起来。
“皇上真是一副慈父情怀,老臣实在是又佩服又感动呀。”葛珩点头赞叹道。
“还得是你,明白朕的这一番苦心,而不是像他们,一见着朕就要哭天抹泪的劝朕。”当今也点头笑道,“其实他们哪里是真心为着朕,不过是担心自已的得失罢了。”说着又叹了一声。
贾珠走到当今面前恭恭敬敬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倒弄得当今一愣,纳闷道:“你这小子又是闹得哪一出,莫不是也要学他们来劝朕?”
“非也。”贾珠摇摇头道,“小子之所以这样,是为了表达自已的一番敬佩之心。佛家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道家也说‘人能常清净,天地悉皆无’。”
“可是人世间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那些所谓的放下之人,无一不是走投无路之际,妄想遁入空门,解脱痛苦,其实不过是逃避现实罢了,又哪里是真的放下了、看破了,岂不知云空未必空,那寺庙庵堂之中也未必就是干净无垢之地。”
“只有如皇上这般,富有四海,主宰天下,位于万万人之上,人间富贵名利已极,却能完全视之如无物,这才是真正的看破,这才是真正的放下,也才是小子最最敬佩之处,恐怕也只有神仙能做到如此了。”
“呵呵呵……”当今点头笑道,“让你这样一说,朕还是个活神仙了。”又抬手示意贾珠平身道:“起来吧,哪有你说得这般轻松啊,江山儿女,哪一样不是牵绊,后面还不知要纠缠多少事呢,也不过是偶尔跳出来一下罢了。”
“是啊。”贾珠站起身来,也感叹道,不由想起《红楼梦》原书中那首著名的“好了歌”,便脱口念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复又想起自已想要离开贾家去追寻修仙之道,不由怔怔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