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昱之说的轻松,好似再说“今早吃了么”一样,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在外面传的是什么的话。“不妨猜一猜,能让陛下忽然改了主意,将郡王变为国公,这其中谁出力更多,想来国公爷会有一个答案。至于外面那些话,臣相信国公爷也会给臣妹一个公道,国公府随时欢迎。”但若是解决不了,那也别想染指他的妹妹了。这层意思是萧禛在郎君的目光中自己体会出来的。不是以臣子,是在以他未来新妇的兄长的身份,在告诉他,申国公府相信流言只是流言,但眼前的事情必须解决。还不等他说话,郎君站起身朝着书桌走去,背对着他说道:“我这都司府简陋,而且还有要事处理,国公爷在此久待不合适,恕臣不远送。”很无情。萧禛抬手指了指郎君的背影,对于这种冷漠的态度很是不耻。最后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金吾卫都司府就是办公的府衙,各处有每一位官员屋子,前面的厅堂像是衙门审讯一样,最后面则是都司府的牢狱。与吏部联系专门关押重犯的天牢,京兆府负责的普通牢狱也不一样,都司府的牢狱设在地下,很矮很窄,更加的潮湿。走进去就像是阴沟里的鼠虫,这也是都司府牢狱刑罚的一种,地下的牢狱连光亮都没有,阴暗潮湿,很容易摧毁人的意志。将手中的册子放下,不知不觉将堆在桌岸上的事务处理完了。“大人。”门口的人不知站了多久,是方才的那人。杨九矾官职只有六品,比外面八品的高一级。所以他衣裳上的纹路也更加的精致,但比起眼前的郎君,还是差一些。“牢狱的人开口了,只是见大人才肯说,其余的再问就装死。弟兄们怕人真死了,不好交代,眼下没敢用刑。”郎君依旧背对着他,立在桌案前。他轻轻扯动嘴角,轻声嗤笑:“没用,若是在都司府的地方人被弄死了,就是你们的没用。”杨九矾低着头,真的很怕眼前的人忽然动手。跟着小傅大人三年了,三年前遇到时,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被恶人欺辱,到如今人人都称一声大人,都离不开眼前郎君的支持。“将这封信亲自送去阿父手中,换了旁人我不放心。若阿父问起,就说一切无事,无须担心。”说罢,郎君已经先走了出去。都司府的牢狱在最里面,入口也很不起眼。即便来过很多次,傅昱之还是很不喜欢这下面,所以刚刚走下来时,就忍不住蹙了蹙眉头。一直往里走,转了几个口后视野忽然开阔。最中间的刑架上绑着一个血人,数不尽的伤口,往外翻着的血肉。还有那乱糟糟的头发,混合着血迹,根本看不清那人原本的面貌。谁也无法相信,前一日还是风光无限的六部中的四品大人,隔天就犯了错事,被圣谕亲自压在此处审讯。皇帝的口谕,原话是不论生死,只要一句真话。“文昌侯所为,你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傅昱之一来,刚刚审讯的人就退到了一边。随着郎君抬手,其余的人全都退了下去,留下的只有郎君一人,最近的也是守在走廊口,十几步的距离若有心压着声音,怕是没人听得清楚。他说完,刑架上的人一动不动。好似真的昏死过去,对一切都没了知觉。郎君身上的官服工整,出来时已经带上了乌纱帽,整个人与脚下不平的土地很是不搭配,就连这个潮湿阴黑的地方,也显得郎君格格不入。偏偏他自己犹不觉得。走到一侧,细长的指尖慢条斯理的抚过那木桌上摆放的东西。最终停在一个长长的铁架上,拿起来有些重量。“咔嚓”的一声,铁架在郎君的手中轻易的打开,中间露出一排尖细的铁针,就像是夹子一样,尖锐处还冒着冷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文昌侯和贵妃商量着什么,要对北境长兴侯府做什么。”“哈哈哈哈咳咳咳。。。”那血人的笑声没有持续多久,咳嗽不停,从口中不断地往外冒血。他抬头的动作很缓慢,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最后只能任由自己耷拉着脑袋,尽力的抬起眼皮去看那站的笔直的郎君。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东西,那样刑具他知道,但是还没用过。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听闻小傅大人已经定亲,恭喜恭喜。可惜,下官是见不到那天了,也不知道小傅大人迎娶新妇的那一日,若是传来长兴侯府上下丧命北境,亦或者叛国投敌的消息传来,怕是要不能完婚了呀。哈哈哈哈哈啊——!”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代替的是惨烈的嚎叫。“滴答滴答”的鲜红顺着那人破烂的衣衫落在脚下的地面,脏了郎君玄色的鞋面。但是傅昱之丝毫不关心,甚至将手中的铁针更加狠狠地嵌入那人的琵琶骨上。温润如玉的面庞,此时面露凶光:“说,若是不说明日我就将你主子带过来,让你们在这牢狱一起享福。”身上的官服依旧很工整,身形站的笔直。凄惨的嚎叫声传来,退到木门外的人都听到了,冷不住身子一颤。不知过了多久,郎君自己推开门走了出来。除了玄黑色的鞋面上沾了脏污,其余便是进去时什么样,出来时还是什么样。只是面容严肃。“盯着点,别让人死了。”傅昱之从地牢出来时,抬头看着温暖的阳光,忍不住伸手去挡。昨晚的梦境,久久都没能继续的梦境让他感觉很恐惧。北境侯府满门忠烈,面对部落来犯,郎君战死,流尽最后一滴血。剩余女眷,在城破当日举刀了解。消息传到凤翔府后,竟然会被质疑长兴侯投敌,身后背负污名。梦境中的女娘明明笑着,可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没有了。独坐在窗前,入夜后便是天亮,再就是没有醒来。梦里的他只能看着女娘冰冷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