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这一看之下,心底不由地升起一抹叹息——靖南王脸上死气已显,即便施针用药,也拖延不了几日了。
“王爷客气了!”江夏平复心情,调息诊脉,片刻后起身,拱手道,“王爷略候,下官开了方子拿来给王爷过目。”
这个时代,给权高位重的人开方子,并不能直接用药,总要拿方子看过才能抓药。而且,很多读书人爱读两本岐黄本草书籍,即便不懂,也爱显摆显摆,《红楼》中有宝玉叱责医生下虎狼之药的情节。
靖南王却却只是微笑着摇头道:“旁人还罢了,江大人的为人、医术老朽都是信得过的。”
为人?
江夏眼底微闪,连忙肃容应了:“多谢王爷信赖。”
说完,江夏躬身退后两步,离开了靖南王的卧室,来到外间。
太子宋允已经缓过劲儿来,听到声音睁开眼向江夏看过来:“老师……”
江夏点点头走过去,摸了摸太子的脉象,按了按他的肩头,示意他安心休息,她则就在旁边的案几上提笔开方。片刻后,开好了方药,来到太子身边,念给他听了,见太子点头,方才交待给靖南王妃,又将煎药、用药的注意禁忌细细地嘱咐了一遍。
江夏给太子施针之后,就已经打发了人回宫禀告大兴帝,等江夏处置完靖南王的方药,用了针,宫里已经打发了两个人来,却是太子的乳母孙嬷嬷和东宫的掌事蓉静姑姑。
两个人还传了宋抱朴的口谕:太子丧母哀伤太过,暂时停了差事,安心休养调治,并交给江太保负责调治。
这位皇帝太看得起她了吧?这位可是太子,一国储君,就这么交代给她?还真是看得起她呀!
江夏与太子宋允商议,宋允主动提出回宫,并言道:“四弟住在我宫中,我若不回去,怕他会找。”
——是不放心幼弟一个人在宫中吧?
不论如何,梁皇后去了,这两个就成了没了娘的孩子。特别是尊为中宫嫡子,不知道多少人想除之而后快的……
江夏了解地点点头:“你回宫也好,但一定要谨记,别思虑太多,且安心休养,养好了身体,才能谈及其他,也才能护佑你的四弟安然周全。”
这般柔软温暖的关切话语,听着无比窝心,即便是努力让自己心肠冷硬起来的宋允,还是一下子被酸涩冲入眼眶,红了眼。
他喉咙发哽,无法言语,只默默地点点头,答应了。
江夏原本是十日一进宫,给皇上、太子请脉。太子病了,她却每天一早就进宫,去给太子诊看病情,调整方药,并施针调治。给太子诊治完毕,还会陪一赔四皇子宋祥。
东宫中虽然立了两个侧妃,却并未诞下子嗣,偌大的东宫之中,显得有些冷清。四皇子宋祥一个人,身边围着的就是太监、宫女嬷嬷,连个伴儿都没有。
江夏看得不忍,转天再去,就带了犊儿一起。
穿着薄棉袄裤,带着一顶棕色的毛线小熊帽子,帽子上两只半圆形的耳朵特别招人喜欢。
徐家自己孩子多,小鱼儿的三个小的也几乎是长住在徐家,加上王瑗娘、江齐家的孩子们,徐家天天热热闹闹的,跟儿童乐园似的,犊儿与这些哥哥姐姐们玩闹惯了,来到东宫也不认生。
江夏将她放在屋子当地上,给他脱去身上的皮褂子,小东西站在那里转着眼睛看了看,目光就落在了安静在榻上玩的宋祥身上。
宋祥比犊儿大两岁,到年就要五岁了,却一点儿不像个小小子,比小姑娘都要安静斯文的。
犊儿倒腾着一双小短腿,蹬蹬蹬地直朝着宋祥就奔过去,趴在榻边儿上,看着宋祥手中摆弄的九连环,安安静静地看着,一副乖巧模样。
宋允已经能够起床走动,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气力却足了些,心口疼的毛病也没有再犯。
看着犊儿的小模样,宋允开口夸赞:“小师弟真是乖巧的紧呐!”
江夏示意宋允坐好,她低头诊脉,一边淡淡道:“你且看着!”
听老师这么说,宋允也升起了一抹好奇,就配合着江夏诊脉、施针,一边关注着那边的两个小人儿。
犊儿趴在那里过了一盏茶工夫,见宋祥全付心思地纠结着九连环,对他这么‘大’一个人竟然不理不睬的,他‘乖巧’不住了,攀着木榻,双腿双脚齐用力,憋得小脸通红往上爬。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想上前帮忙,却被江夏止住:“让他自己爬!”
那犊儿显见的在家里也习惯了,并不指望大人相帮,挣得小脸儿通红,好不容易一根小腿攀上去了,另一只却怎么也攀不上去。
沉溺在九连环上的宋祥终于被这个新出现的小小子吸引了,奇怪地看着卯足了劲儿往榻上爬的犊儿,终于看不过去了,伸手来拉犊儿小子。
梁皇后有大半年时间病情一日比一日重,对宋祥的照顾自然无法周全。梁皇后故去,宋祥要跟着太子哥哥给母亲哭灵送葬,一番辛苦劳累下来,更是瘦了几斤,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只剩下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了。
这么细胳膊细腿儿的四皇子显然低估了犊儿小子的重量,伸出一只手来拉,居然没拉动。
这孩子也是个倔的,一把没拉住,却也不放弃,干脆将手中的九连环撂下,爬起来,跪在榻上,用两只手一起来拖拽犊儿。
江夏心中自动配音:“拔萝卜,拔萝卜,嘿哟嘿哟拔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