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缕晨光的映衬下,她们于次日离开了圣路易斯。和在亚历山大时不同,这里并没有小马阻拦她们出城,但她还是催促埃兹加快步伐,甚至在天黑后也坚持走了一小段路。没错,她们是在向西行进,并非直奔南部的巢穴而去,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在太阳落山之后留在城市附近。要是有一对年轻小马正在路上独自旅行的流言传了开来,天知道她们会在途中遇到什么“意外”。
旅途中,她们还遇到过其他人,但没有谁对她们有敌意。和亚历山大市一样,圣路易斯市周围也环绕着众多小村庄以供养这座城市,而这些小地方的居民通常都很朴实好客。幸亏如此,要不然她们的物资到底能不能坚持到开春都很难说:无论亚历克斯读过多少旅行手册,又为此做过多少周全的计划,如此漫长的旅行其中的困难还是难以预料。
她们一路行进,在每隔十四天的白天和多数夜晚,亚历克斯都会给埃兹开小灶。埃兹没借此学会飞行,也没学会悬浮术,但她学会了读书。教导埃兹让亚历克斯如当年教导科迪一样充满成就感,她甚至都开始考虑以教师作为她在春城职业生涯的开端,不过她对此也有些忧虑:要是她的外表没比学生大多少,那他们还会尊敬她这位老师吗?去小学教学或许是个办法,但春城真的有小学吗?
她对那座城镇的了解其实并不详尽,只有些传到东部的流言而已。据传它是一个矿业城市,政府的规模比许多聚居点都大,除此之外,她对它知之甚少。说不定她到那里之后就会发现她其实并不喜欢那座小城,然后就会换个地方谋生。
离开文明地带之后,孤日再也无处购买物资,但她也不需要如此:必要时,她可以通过吃草来解决食物问题,而她的背包里也有充足的备件。而且就算她们真遇到了麻烦,她总还可以呼叫HPI,虽说她觉得要是她因为自己犯蠢而迫不得已呼叫HPI协助的话,他们恐怕不会很乐意。
埃兹还在继续长大,但与之前不同,她现在不再突然长高几英寸,而是像一个正常的小孩子一样逐渐成长。她对她家和她童年时期的情况仍然只字不提,而亚历克斯也从未使用她的“读取承认她的人的思维”的能力来探明真相:养育小孩子时可不应该如此背叛她的信任,而且就算埃兹不会因为被读心就大发雷霆,她还是不想尝试。
日子一天天过去,埃兹的进步历历在目。在亚历克斯的耐心劝导下,这只小工蜂的行为越来越像一个成长于文明社会的成员,而不像一个野孩子。她再也不在亚历克斯回家时嗅她的气味,也不再只有在那一间屋子的吊床上才能入睡。
她们离开了密西西比州,走入堪萨斯州广袤的大草原。亚历克斯经常在亚历山大和圣路易斯之间来往,但在这里,亚历克斯再没有半点第一手情报。还好这片区域过去的地形图和交通路线图都刻在她的脑海中,因此她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迷头转向,但这些地图也仅供参考:经历了三个世纪的侵蚀,又被积雪覆盖,旧时的道路已经杳无痕迹。没过几天,她们就不得不重新穿上雪地靴,开始在深不可及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旅途中,困扰亚历克斯的不仅有寒冷——她的外套虽然修补好了,但它附着的法术仍有些许受损,防寒效果因此有所减弱。她对此不露声色,但另一件事情对她的影响却无法掩饰:她与地球的联系似乎越来越弱。除此之外,她还能感觉到另一种魔力的存在。这种魔力像是被封在气阀之后,随时准备在最微小的触动下喷涌而出,但她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的爆发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件事的嫌疑人只可能是一位。没错,是有个办法可以让亚历克斯恢复出厂设置:死亡。说不定无序对她所做的一切在她死后就会自动消散,这样无论他企图采取什么法术让她变得完整,他都无法得逞。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法术也可能真的就是来帮她的,而与之对抗说不定只会让她白白失去一份助力。
幸运的是,亚历克斯还可以从一只小马那里寻求答案。听到无序的所作所为,余晖烁烁似乎毫不吃惊,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无序来到地球并不是他的擅自行动,要不然问题就大了。余晖烁烁只是指出无序的行为从来都出人意料,而如果你企图阻止他,说不定反而正中他的下怀。除此之外,她并没能给她更好的建议。
不仅如此,她还给她泼了另一桶冷水:“孤日,别再……真的,哪怕是天角兽,我也从没见过有谁像你一样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她对摄像头耸耸肩道:“我为什么要惜命呢?在我被改造之后,我遭遇过无数次意外,但哪一次也没要了我的命。我难道不该充分利用我手头的每一份资源吗?”
屏幕那头的天角兽轻轻摇头,目光变得比以往更加严峻:“孤日,我很惊讶你居然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凡马就不应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你的复活只会愈发艰难。如果你还继续如此,迟早有一天,你死后会失去回归的意志。难道你真想让你的一生那样终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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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脑海中浮现出逝去亲友的身影,连忙甩了甩头:“不,当然不想。”她咽下一口唾沫。“那变成天角兽后这会不会就容易些了?”
余晖只是耸肩:“要是我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的。”连亚历克斯都在努力追寻成为天角兽的真正含义,那她就更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了。现在地球上对此最为了解的家伙似乎就是无序本人。“我只知道天角兽的身体是杂糅的产物,它的各个部分都彼此矛盾,只有通过特定方式融合才能彼此和谐共存。如果融合方式有丝毫偏差,你就会爆炸,结果一定会很惨烈。”
所以这就是他做的事情的真相:用巨量魔法灌体,逼她找到变成天角兽的方法,要不然就让她爆体而亡?这确实像一位不朽的混沌之灵可能会采取的“指导”方式。要么她会在压力下变成“完全体”,要么就会引发一场恐怖的混乱,无论是那种情况,他都赢了。但这都是她的猜想。既然她体内魔力运行的方式完全超出她的理解,她目前唯一的选择就是遵照余晖的警示行事,这样她才能避免真正死去的厄运。
另外,她要担心的事情也还有许多。她携带的各种机器设备时不时损坏。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她就必须停下脚步,花上几天功夫进行检修,有时还得用些创造性的替代手段才能让它们再度运行起来。途中她也遇到了许多掠食者,必须将它们尽数驱逐或者屠杀殆尽才能继续上路(她更喜欢前者,但需要采取后一种策略时,她也绝不会犹豫)。有一次,她们甚至遇到了土匪,她俩因此迫不得已在鞍包的异空间里躲了一夜。
时光流转,积雪消融,她们也穿越堪萨斯州来到了科罗拉多州。牧草逐渐探出头来,空气中萦绕起鸟和昆虫的鸣唱。没有了过往车辆和飞机的喧嚣,草原一片祥和。
整个世界都陶醉于春暖花开的喜悦之中,但在亚历克斯眼中,这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她能感觉到大地魔力的存在,但她却无法触及,她的力量也随之大打折扣。要是现在她不靠枪与其他人殊死搏斗,就算她赤蹄站在大地上,她也会输得很惨。
但其他更要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扑面而来,让她分不出精力为这些事情而担忧,埃兹就位列这些问题的榜首。刚学会说话时,她问的大多是“那是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开饭?”之类的简单问题,但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心智得到了大幅增长,提出的问题也愈发深刻:“为什么这里这么冷?”“为什么我们非得住在鞍包里?”而其中最难以回答的是这个问题:“为什么圣路易斯的小马都那么讨厌我?”
天气已然转暖,亚历克斯近乎赤身裸体,只背着鞍包和枪(枪也没上膛)。她一边走一边答道:“这个问题很复杂。”亚历克斯其实回答过这个问题。那天她们刚钻出鞍包,准备开始吃草,她就迫不及待地把它问了出来——好吧,吃草的只有亚历克斯。埃兹不吃草,咽都咽不下去。虽然哪怕是腐烂的蔬菜她都能吃,但……草她就是一口不动。当时亚历克斯只是嚼着野草含糊不清地搪塞了过去。
吃草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听着那么不体面,也没有那么倒胃口。毕竟,从本质上来说,小麦是什么东西?不也只是一种怪品种野草吗?不过正如奥利弗在许多年前教给她的那样,草也并非生而平等,比起野草,她还是更喜欢吃花瓣、三叶草以及野化蔬菜的块根。她对此别无选择:她们的食物并不充足。如果她选择吃草,她就能给埃兹省下麦片,因此在春季到来之后,她全程只能靠吃草充饥。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复杂。我每次问你的时候你都很不自在,但我理应知道其中的缘由!而你却从来没正面回答过我。”埃兹在草原上紧随其后。她现在只比亚历克斯矮几英寸,不过尽管她的成长是如此迅猛,她的衣物也还没小到不合身的程度,因此她还能用它们抵御料峭的春风。不过就算有薄夹克防寒,对一只工蜂来说,这算不上温暖舒适。
“那好吧。”她咽下满口的三叶草,抬头说道。“许多动物都是社会性动物。不仅仅是小马,人类、狗、老鼠,乃至昆虫都是如此。而作为社会性动物,它们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把其他动物划分为两大类:要么是自己人,要么就是‘异类’。”
“而我们对待‘异类’的态度与对待自己人截然不同,你我也不例外。还记得那群狼企图拿我们当口粮的时候,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你先是尽力驱赶它们,而当它们仍不悔改时……”埃兹的目光移到了那杆枪上,片刻之后又移了回来。“你杀了它们。”
“确实如此。那你还记得我们在圣路易斯卖电子产品时,那位店主起初给我们的报价非常低吗?或者……换个更好的例子吧,还记得那伙在街上对我们恶语相向的家伙吗?难道我把他们也都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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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埃兹像是被踩了尾巴。“你不会那样做的!”
亚历克斯点点头:“我当然不会,但为什么?”
这只工蜂立刻开口想要作答,却又闭上了嘴。她思索几秒钟,这才重新答道:“因为你把小马都看成自己人?”
“说得没错,好孩子!”她坐了下来。“不过在现实生活中,情况没有那么简单。狮鹫和牛头怪都不是小马,但我对待他们的态度有什么不同吗?”
“我没看出来。”她皱起眉头。“所以如果关系……关系够近,也属于自己人?看来狮鹫和牛头怪的关系够近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幻形灵不够?”
亚历克斯上前把埃兹拥入怀中:“有些小马确实不这么想。这只是重蹈当年某些人类的覆辙。”